黑毛豬風乾火腿通心粉

把可重用的塑膠打包盒洗淨後，我會定期整批送去給U女士。中年喪夫、獨居，U女士也常常苦於一個人做飯份量過多，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索性多煮些飯菜，打包送給天橋下的流浪漢，讓不環保的塑膠盒，也有二次使用的機會。

後來有一天，她邀請我去某間有着裝要求的高級私人俱樂部吃晚飯，席間無數上流人士過來寒暄。“U，我們都很想您喔。”“U，要多來聚會哦。”“U，下周的酒會主題是你最愛的爵士年代呢。”局外人如我，也能感到U女士的禮貌客套中，帶着稜角與分寸的不情不願，也看到了她腦海中閃過舊日舞會歡宴中，誰是光彩照人的全場焦點。

私人俱樂部提供一人套餐，侍應們有默契地為那些獨佔一隅、西裝革領的老人安排打點。我難以想像，要多少勇氣才敢獨自前來，但也能理解“刷存在感”，才是上流社會愛吃的主菜。

“那些老人天天來。一片麵包、一個頭盤、一客湯、一盤沙拉、一塊牛柳、一片魚、一件甜品、一杯酒……他們覺得一個人吃飯，最重要是尊嚴，這種用高級水晶杯、講究的骨瓷、瘦長的白蠟燭、細緻的紅桌布、典雅的音樂、來來往往的問候包圍起來的尊嚴，卻是如此一碰即碎，簡直像……優雅的酷刑。我老了，一頓飯最重要是吃得舒坦、温暖……讓更多的人得以享受這種溫暖。”以前出席完高級派對回來，一肚子只有酒和雪茄味，她會用餐紙悄悄打包些黑毛豬風乾火腿，加到通心粉裡給丈夫當宵夜：“他可喜歡呢。”

俱樂部供應的風乾火腿片，油脂甘美、鹹香四溢，層次豐富，陳年舊物也能在味蕾上繞樑三日。她往掛着幾幅現代派油畫的牆看過去，眼神充滿仰慕、憐愛、自豪：“我先生是個畫家。每逢他的生忌，我都會來看看，確保人們沒有把他遺忘。”

（一人下廚指南 · 六）

卡 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