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藝術

戀愛 · 電影館經營三年有多，可惜我能去坐着看電影的次數屈指可數。物理上做不成忠實粉絲，但在正所需要的時候，看到了正所需要的片子，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正所適切的轉變，從意義而言，足夠深遠。

那是一個下雨天，我趁着嬰兒午睡的空檔和丈夫偷溜出去看齣戲。好幾個月一直提不起的拍拖心情，難得提起了看電影的興致，竟然是為了看本澳藝術團體全藝社所拍的紀錄片《繆鵬飛》——一部記錄澳門藝術家繆鵬飛先生的經歷的片子。下午場的電影館，空蕩蕩的七彩座椅坐着連我們就四、五個觀眾，雨天加室內空調再加遇上繆鵬飛先生碰上中國文化大革命，實在陰風習習如坐冰箱。這刺心的寒意隨鏡頭帶我們踩進繆先生因畫畫而被批鬥的場景，聽他剖白內心那幾年不能畫畫的痛苦，凍得我直想走人。

我抱着自己的體溫盯着熒幕，繆先生在被批鬥的三年則盯着地板，鬥他的人一直在鬥，他想着要畫的圖一直在想。我們從課本中讀着都覺得傷痛的大事件，活生生地發生在一個畫家身上，繆先生說最痛苦的其實是有想像而不能畫，後來他實在耐不住，偷偷跑去畫了一點點。故事冷得過不去，我忽然覺着有點暖意莫名升起，彷彿看懂了些甚麼。文化大革命那麼大的事，能過得下去的人，心裡到底想的是甚麼？也許我曾經有過這樣的疑問。

也許最後存留着性命的，是些不再在乎自己頭上扣的是甚麼帽子，不再細想背上背的是甚麼罪名，甚至沒有甚麼對錯，而心中只留一個構圖的人？也許一件以傷痛包裝的事件，事實上卻是一個藝術家去蕪存菁的契機？

而最終那一張幾年不能畫的畫，變成了支持他畢生的藝術。

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