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緣

第一個回到實驗室的小伊打開了門窗和電風扇，讓室內空氣流通起來。小伊洗淨了抹布把桌椅實驗台抹了一遍。實驗室裡有清潔阿姨，但她已經習慣這樣做，每天不親自清潔一遍，就覺得有甚麼事情還沒做似的。全部清潔完畢，她才倒了一杯白開水坐定。同事們也回來了，夾雜着各種早餐的味道，實驗室裡漸漸熱鬧起來。

小伊不用搭車上班，家就在實驗室附近。作為一位感官測試實驗員，小伊覺得自己需要保證優良的生活習慣，比如早睡早起，睡眠充足優質，營養均衡，不吃辛辣，不喝酒，這一切都是為了不破壞嗅覺和味蕾的靈敏度。三年下來，和小伊一起被選中的測試員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退卻了，唯有小伊還堅持着，並樂在其中。需要搭車的同事，回到家通常也是七點半以後，為避免塞車，早上七點就要出門，小伊覺得住在工作地點附近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省下好多時間。

但是阿希就不喜歡這樣的生活。阿希想住得遠一點。本來化學專業畢業後，阿希也被派到實驗室，但他是靜不下來的人，轉了做銷售，上班時間彈性很多。阿希和小伊結婚後也沒有太多時間相處。一個嚴格恪守作息時間，一個隨性恣意想做甚麼就做甚麼。

小伊很喜歡現在的工作。感官測試實驗員，需要有敏感的嗅覺和味覺，有些食品，小伊看一眼聞一下，就能分辨出pass還是fail。這不是一天兩天能熬出來的。唯一覺得不爽的是阿希。這樣的清心寡慾讓他覺得很無聊，生活難有激情。

安是一家小茶廠的小老闆，和小伊打交道是因為測試，安需要經常寄茶葉來測試。在安看來，小伊是個太靈敏的女孩，甚麼樣的茶過過她的口，都能分辨得出好壞。她不像那些熱衷追逐茶葉的炒家們，俗氣地追逐順應市場的導向，她只忠於自己的感覺，更客觀更獨到。

第一次，小伊怯怯地找安，想買一點剛測完的茶。安問為甚麼呢？她說雖然安家的茶品質一直不錯，但剛測的那批是測過裡感覺最好的，想買一些自己喝。對安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強烈的熱賣信號，一位靈秀的品茶師的判斷會是卓越的。安連忙寄上，在茶廠裡反覆回味這批茶的烘焙流程配方，終於倒騰出了第一款暢銷泡茶，主要針對女性市場，寧靜淡泊意味悠長。一間小小的茶廠，終於有了生氣和活力。

為此，安特意到實驗室拜訪小伊。小伊靦腆但也不少話，甚至還告訴安，其實她可以憑口感分得出稀土茶和非稀土茶。找安買茶，一是喜歡紅茶的幽香，二是口味確實不錯，三是不含稀土。小伊嘆了口氣道，新國標裡去掉了稀土含量指標，送檢茶都不再測稀土了，可是明明喝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說得安都有點臉紅了。老實說新國標後，安也不測稀土了，茶廠本來就沒用含稀土肥料催熟，再說少測一項費用也少一點，能省則省。聽到小伊這麼說，安連連說看來得補測稀土啊！

小伊和安碰面的那天多說了些話，喝了些紅茶的她有點睡不着，阿希忽然跟她道：“其實我想和你談談。”

“談甚麼？”小伊問。

“我……我想說，我們的生活習慣差別太大，我不覺得幸福。可以離婚嗎？大家都能自由點。”阿希說得很直接。

後來，小伊回想起來，那或許就是五雷轟頂的感覺吧，一下子懵了。小伊從沙發上爬起來，打開門，說需要出去走走。阿希沒有挽留，步進電梯時，聽到阿希低聲地講電話：我和她說了。

小伊走到花園裡，下意識地撥了安的電話。安從睡夢中醒來。小伊說，我要離婚了。安猛地清醒，很堅定地說：“我很需要你，我也是一個人。”

塵 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