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藝術館盛大重開與鄧芬的兩件名作
闊別藝術愛好者四年多的香港藝術館，已於二○一九年十一月三十日盛大重新開放，再次成為粵、港、澳大灣區文化藝術的視覺新焦點。藝術館採用通透的建築設計和全新的玻璃幕牆，開拓展覽空間至一萬平方米，共有十二個展廳，藏品超過一萬七千多件。觀眾於入場欣賞珍貴文物展品的同時，也可以一併飽覽維多利亞港世界級勝景。作為大灣區城市的一分子，澳門市民也不妨利用港珠澳大橋的便捷交通配套，親臨欣賞，也是大灣區文化藝術共融的一種體現。
開幕首秀，共舉行十一項展覽，內容跨越古今中西、本土國際、現代及傳統，展現出香港的多元藝術世界。展覽包括從藝術館館藏體現文化承傳的“小題大作——香港藝術館的故事”、“從糞筐到餐車——吳冠中誕辰一百周年展”、“眾樂樂——至樂樓藏品選”、“虛室生白——虛白齋藏品選”、“失而復得——遮打藏品的守護”和“公私兩全——中國文物館藏與捐贈”；展現香港藝術的“原典變奏——香港視點”、“香港經驗·香港實驗”、“自在風景”和“城尋山水”；以及一項大型國際展覽“觀景 · 景觀——從泰納到霍克尼”。
除了展品內容令人驚喜讚嘆之外，客服及管理更是一等一優異，服務及導賞人員，穿上全新設計的制服，儀表悅目時尚，加上笑容可掬，彬彬有禮，配合貼心周全的服務，誠參觀藝術博物館的賞心悅事。
筆者有幸於開幕之初，參與盛事，冀能先睹為快，更蒙鄧民亮及司徒元傑兩位館長接待及交流，至感欣喜。司徒館長專責“虛白齋”、“至樂樓”及“吳冠中展覽廳”三個永久展館，成果豐碩。鄧館長負責香港藝術及中國書畫，多年來一直與學術、文化及藝術界緊密聯繫，深入梳理及深化香港藝術的研究，成績有目共睹。他們推薦參觀從館藏體現文化承傳的“小題大作——香港藝術館的故事”展覽，這個展覽的形式，是香港藝術館的嶄新嘗試，透過展示星級館藏大師作品，訴說藝術館五十多年來經歷的軌跡，此等名師大作，每件背後都蘊含着美好和鮮為人知的情味及故事。兩位館長特别介紹展覽內兩件鎮館珍藏，鄧芬先生早期及晚期的名作《群鬼爭食圖》及《避風塘之夜》，並將分先後兩期展出。
一九二六年國畫研究會舉行第一次展覽，鄧芬參展作品其中一幅《群鬼爭食圖》，是鄧氏一九二六年丙寅元旦日醉中繪寫的，詩畫雙絕，畫奇詩趣，言中有物，對當時的官場百態，極盡諷刺，大力抨擊現實世界的醜惡，不留餘地。
《群鬼爭食圖》寫鍾馗一手持扇遮臉，只微露神秘的大嘴，一隻大手從漫天雲霧中伸出，指縫中數十小鬼，各現醜態，神態生動，造型新穎，而鍾馗之手似縱欲擒，構圖奇特，濃淡配搭，營造出詭秘懾人的氣勢，半工半意，技法和主題巧妙地結合，顯現出劃時代創作感。
畫作也包括了一首題畫詩，七古二十一句，是鄧芬詩中的名作：“終南進士方沔酒。以扇障面張笑口。好奇欲覷鬼紛糾。指縫故縱群鬼溜。鬼忘死活競趨走。鬼面青黃朱白黝。鬼聲嬌嗔哭笑吼。世界已鬼誰良莠。鬼亡尊卑與牝牡。禮義廉恥鬼何有。日日蠅營復狗苟。爭權奪利相雜揉。翻騰奔突火坑鬥。醜態百出指難僂。詎覺鍾馗瞰其後。天際伸彼巨靈手。一握群鬼如葱韮。啟齒大嚼齒生垢。齷齪定作三日嘔。嗟嗟爾鬼蚩蚩莫可究。爐邊擲筆我且酌大斗。”
此幅名作從風格和技法上，毫無疑問，充分發揚了當時廣東的繪畫精神，更是他本人畢生絕無僅有之力作。
策展團隊將鄧氏此幀作品，與當代作者黃琮瑜之水墨紙本及數碼媒體作品“我愈充電愈餓”，跨越時空對話，並以“鑒照人間世相”為題，作如下介紹：“鄧芬創作每每不從常規，而他一鳴驚人之作《群鬼爭食圖》，就是利用當時流行的諷刺畫方式，破格地以鍾馗捉鬼的題材來抒發他對混亂世界的憤懣。熱衷水墨和數碼創作的黃琮瑜，以裝置形式創造了一個富科幻感的書齋，機械生物與投影在立軸上的動畫，構成一個充滿黑色幽默和隱喻的場景。他對現今世代扭曲的價值觀和人們無止境追求慾望的諷刺，與鄧芬不遑多讓。”透過兩件作品對談，引領觀眾感受兩代藝術家的無窮想像，更為經典館藏，賦予新的意義。
至於第二件鄧芬名作，則是鄧氏晚期的作品《避風塘之夜》。鄧芬素喜曲韻，更嫻音律，晚年寄寓香港，依然風趣不減，金樽檀板，批風抹月，徜徉於銅鑼灣避風塘歌舫之中，他特别賞識歌者司徒珍司徒玉姊妹，尤以司徒珍之能操琵琶，歌喉亦宛轉幽約，弦歌美人，自是風月無邊。“嶺南現代畫人傳畧”作者鄭春霆嘗和其〈即事〉詩云：“歌舫銀燈敞綺筵。司徒姊妹豔聯翩。檀槽撥弄琵琶好，桃葉桃根亦惘然。”
鄧芬於畫作《避風塘之夜》題云：“銅鑼灣小景一稿，癸卯夏，曇殊芬”。癸卯即上世紀一九六三年，此幀寫當年銅鑼灣畔，夜涼如水，歌舫搖櫓飄燈，一派熱鬧昇平，極盡聲色之娛。
此外鄧芬尚有避風塘詞〈浪淘沙〉三闋存世：
夢醒已千年。休問前緣。月如磨鏡照誰妍。不是琵琶遮半面，心在秋邊。 無語贈嬋娟。曲裏閑眠。飄燈搖過夜涼船。絕似秦淮花落後，藍水浮天。
不見點塵侵。篷底微吟。後庭曲破便秋深。一半分明絃上語，覓覓尋尋。 潮汐送離心。殘柳搖金。眼前燈火去來今。寫到青衫司馬意，星月都沈。
芳酒一尊盈。楓荻江清。船頭明月破雲明。誰把沙場關外怨，翻出新聲。 珠走玉盤輕。數盡疎更。琵琶彈淚不曾晴。寄語天涯詞客倦，流水空情。
《避風塘之夜》畫幅跟〈浪淘沙〉三闋配合來欣賞，詞作寫的都是灣畔琵琶的意境，畫意詩情，撫今追昔，令人思慕不已。
劉 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