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不欲生的火熱療法

一天，宋朝大畫家李唐遊走於鄉間，為自己尋找創作素材。

這是一條山間的荒村，古樹參天，簡陋的土橋下，木樁搖搖欲墜，像極了老人的牙齒，而橋下流水潺潺，倒是有幾分景致。

李唐正被景色吸引，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喊叫。只見一棵蒼老的大樹下，一個滿臉皺紋的同樣蒼老的男人，貌似老農夫，袒露着上身，被另外一個男人從背後小心翼翼地折騰着！

老農坐在地上，額頭佈滿皺紋，骨瘦如柴，雙臂和腿均被周圍的人緊緊按住。他疼痛得張着大嘴喊叫，眉頭緊皺，痛苦得目齜俱裂、鬍鬚上翹，衣服凌亂地滑落一地。此人的對面和右側似乎都是其親屬。一個壯年漢子大概是他兒子，正用雙手抓住老農左臂，左腳踩壓病人腿部固定，愁眉苦臉，擔憂和憐憫的神情一覽無遺。老農右側是一年輕女子，估計是兒媳婦，正用力按住老人頸項部。她右眼閉合，不敢正視，但又放心不下，偷偷窺視。老農的孫子對爺爺的痛苦不忍直視，乾脆把頭轉向一側，臉藏在父親背後。

他們在幹什麼呢？李唐走近一看。原來，是老農讓村醫給他做艾灸！

村醫郎中身掛皮質醫箱，一手扶着病人，一手拿着點燃的艾草，全神貫注地為病人治療。他儘管也衣衫襤褸，滿臉滄桑，卻依舊雙目炯炯有神。一旁的藥童選出一塊藥膏，向上呵着濕氣，準備隨時遞給師傅，貼在病患艾灸後的患處。

李唐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嘆，郎中的敬業精神固然可敬，而他們卑微的身份、難以餬口的收入卻又是那樣的可憐。在大宋帝國廣袤的土地上，有多少個這樣遭罪的病人，又有多少窮困而不失生活方向、不失醫者尊嚴、不失行醫初衷的良醫？

於是，大畫家決定為這個特殊的場景留下永恆。

這一留，就是九百多年。

（三之一）

譚健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