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狗

我時常看錯“狗”這個字，誤以為它是個“抱”字。但狗的生物結構並不適合擁抱：站立令牠吃力，也會傷害髖部關節，牠的雙手（前足）亦無法展開。狗如果愛你，就會露出胸膛，牠身體最脆弱的部分。

在牛房倉庫，看着藝術家蔡咅璟的駐村作品，記錄着賽狗的點點滴滴：一位格力犬飼主，訴說着自己與愛犬結緣始末，想着救一條命是一命，她收養了愛犬，並去找尋牠在《狗經》、《狗報》各個報刊裡牠出現過的賽事新聞：兩歲到六歲，六歲上下，牠比賽名次退居五六名，於是被決定退休，開始打針，準備銷毀。和愛犬一樣命運，只能活到六歲，無法走完近二十年壽命的狗狗，到底還有多少？

聽澳門朋友說起，往日市民是可以停留在澳督府門前階梯表達訴願的，藝術家放映了“龍的行動”時代聲音檔案，畫面卻是特首辦的鐵柵欄，以及附近來回走動的警員，在“公平對待，一視同仁”的呼聲裡，感覺諷刺。另外一幅作品，是速寫在描圖紙上的小孩，剛剛在狗場結束校運會，等着領獎，但畫裡每個孩子都沒有頭，畫作上，掛着五個獎牌，上面分別是“負”、“責”、“任”、“博”、“彩”五個字。

時下聽蔡氏談，他家裡也有隻小狗。撿到時，醫生看牠肚子裡有反覆手術的疤痕，料想牠定是被養殖場棄置的母狗。一邊是人類對動物的愛，一邊是極度的傷害，牽繫住牠們的，叫作娛樂消費買賣。飼養格力犬的女孩，展開愛犬的嘴，說在賽犬時代，牠的犬齒已經被磨光了。說牠來到的時候，毛色恙而喑啞，現在油亮得發光。

看着牠們的影像，我忍不住眼濕濕。這是藝術家一個月駐村，為這個樂園化的城市裡，說不出話的種種生命而記錄的。（狗狗 · 一）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