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不開花免撩蜂蝶

臥具的一則廣告，代言人説：“辛苦了大半生，該有一張這個牌子的睡床，好好地甜美睡一覺。這就稱得上為享受。”

若問享受何解？享有、受用之謂也。當之為享，獲得為受，其實睡得甜美便算是受，日前説過：“食得係福，着得係祿，瞓得自然會生肉。”要是心不安，神不寧，徒有一張龍床也睡不着。由此觀之，享受也有廉價的，甚至免費的。

《小窗》介紹四種東西供人們享受，兩種是全免費的，另兩種雖要用錢買，但豐儉由人，那是：“半輪新月數竿竹，千卷藏書一盞茶。”昔人説過：“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竹有一種幽雅寧靜的感覺，孟浩然詩云：“夏日茅齋裏，無風坐亦涼。竹林新筍穊，籐架引梢長。”范成大説：“濛濛困眼無安處，閒送爐煙到竹梢。”張拭則説：“掃地焚香清晝永，一窗修竹正森然。”翠竹籠煙，別是一種神韻。

鄭板橋謂：“余家有茆屋二間，南面種竹。夏月新篁初放，綠陰照人，置一小榻其中，甚涼適也……”他擅於繪竹，沒有師承，只是看見窗紙上一片竹影零亂，是一幅天然圖畫。所以他畫竹多得於紅窗粉壁日光月影中。他題於畫上：“一節復一節，千枝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好一句“免撩蜂與蝶”，正是竹的高潔。

竹與月是兩種東西，一在地，一在天，然騷人墨客經常把兩者連繫在一起。唐 · 戎昱《旅次寄湖南張浪中》：“寒江近戶漫流聲，竹影臨窗亂月明。”唐 · 韓翃《張山人草堂會王方士》：“一片水光飛入戶，千竿竹影亂登牆。”月光竹影，都與鄭板橋一致。“月皎疑非夜，林疏似更秋。”庾肩吾的詩，寫的是初春月夜，似乎不是夜間，甚至更像秋天。何淡如説：“有酒不妨邀月飮”，然而沒有酒，應是茶更相宜，在這竹風月影下，香茗一壺，與誰説心？莫若千卷藏書。當之為享，獲得為受。福在其中，樂在其中。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