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的糾結

昔日在職場，教書行政社會服務之外，最重要的功課，是每年交出有份量的學術期刊論文，每完成一篇論文，腦筋空蕩蕩，最享受的是閒下來寫寫散文。有些東西一直在心中，卻不知什麼原因，遲遲未動筆。退休後和舊生提起，好想寫一篇以“距離”為主題的散文，女孩很有興趣，幾年下來，逢見面必追問，寫了沒有？我都說，沒有，千百般理由，都不值一提。

前一陣她又來追問了，於是先拉雜成文，當作交功課。學生向老師催交功課呢，感覺不算良好。可一個普通的命題罷了，為什麼多年無法下筆？一定是積澱蕪雜，無從梳理，或者，千頭萬緒，潛意識拒絕梳理。

生命中太多有形無形的距離，有些是意識得到的，如人與人之間的各種距離，有些看不見，如自己和自己的距離。與別人的距離，容易覺察也好辦事，大抵遠近隨心。智者總會與人保持適當的距離，如行車，以策安全，有個大大的舒適區。距離就是美。善良而講義氣的人往往不懂架設距離來保護自己，容易粉身碎骨。這道理好懂。一切性格使然，不能勉強。

自己和自己的距離怎麼說？視乎我們怎樣看自己，和是否看得見自己。人們都願意從正面肯定自己，勤奮進取追求美好生活，目標清晰，身心同步，看得見爬上青雲的自己。而成敗由天。一旦衰敗，人們看得見很多問題，但往往看不見出在自己身上的問題，因為沒有距離。一旦成功，人也看不見自己，有權有勢者更甚，因為沒有距離。看不見自己，也就無法面對自己。因為自己和自己沒有距離。

有記者問德國總理默克爾對美國特朗普種族主義的言論持什麼態度，她明確表態：“我堅定地和這些言論拉開距離，並聲明和受攻擊的幾位女性團結一致。”這是世上最可貴的、充滿外交智慧和道德力量的距離。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