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離婚故事

——說《婚姻故事》

風 語

“刑事律師看到壞人善良的一面，離婚律師看到好人醜陋的一面。”——就憑這兩句精彩到肉的對白，你就知道《婚姻故事》（Marriage Story）會是個不賴的劇本。《婚姻故事》說的其實是關於離婚的故事，離婚，是因為忘記了結婚的初心。澳門離婚率逐年遞升。二○一八年有三千八百四十二宗結婚登記，離婚登記卻有一千五百四十四宗；根據統計暨普查局的數據，澳門的離婚率在二十年之間飆升三倍多，這些數字仍未包括沒有正式註冊及長期分居的夫婦在內。現代社會的離婚率趨高，《婚姻故事》的題材自有其普世性。《婚姻故事》由Netflix發行，製作成本才不過一千八百萬美元，說明了一部好電影一定是建基在一個好劇本之上。

《婚姻故事》是個“很西方文明”的故事，內裡的情節、觀念和文化都相當西方化。故事中的女主角Nicole偶然吸毒、她和丈夫Charlie各自和伴偶以外的異性上床，都被視為尋常。個人主義是西方的傳統價值觀和文化核心，觀眾可從《婚姻故事》裡體會到西方社會如何崇尚個人價值，放諸婚姻和愛情價值觀之間會如何取捨。

故事中的Charlie和Nicole本是一對相愛夫妻，Charlie是醉心於前衛劇場的舞台劇導演，Nicole在婚前是個擁有美好前途的電視明星，婚後隨夫轉業為舞台演員。經過多年婚姻生活後，Nicole發覺自己的個人價值在丈夫日漸輝煌的戲場事業中漸被埋沒，因而決定離婚，返回洛衫磯影城重拾回自我價值。基於東西方的文化差異，也許我們不明白兩人既然彼此相愛，為何又會鬧離婚，不理解為何個人價值會重於婚姻價值，但無損我們對角色的投入，仍會為兩人的真情和窘局而動容，為兩人的相愛卻不相容而嘆息、着緊。畢竟，夫妻相處之道、矛盾的成因是跨地域的。故事直面現代夫妻在婚姻與愛情中常見的問題，真實而辛辣的對白直擊感情深處，震撼着現代夫妻的心坎。

故事對美國律師行業的諷刺深刻到位，兩個離婚律師在法庭上代表兩個當事人較勁廝混，而在庭上被咬噬、撕裂的卻是兩個當事人。無論夫妻哪方輸贏，永遠屬勝方的是律師，賞飲的是當事人的血。法庭上那場律師爭辯戲寫得精彩，盡顯律師的狡辯本色，而另外一場夫妻倆撕心裂肺的爭執戲，由開始平和的對話漸發展到互相攻訐、彼此傷害，讓觀眾看得驚心動魄，Adam Douglas Driver（飾Charlie）和Scarlett Johansson（飾Nicole）將角色的內心演繹得入木三分，兩人憑藉這個戲獲取多個最佳男女主角奬項，實至名歸。

故事一開首，觀眾看到一大段Charlie和Nicole各自對伴偶的高度讚揚和評價，內容溫馨甜蜜，誰料原來那只是夫妻鬧分居的輔導作業，夫妻在婚姻輔導員的調解下寫下對方的正面評價，冀望能藉此喚醒彼此相愛的初心。集編劇與導演於一身的Noah Baumbach擅以鏡頭說故事。有一場戲，分居妻子那座豪華房子的電動大閘門因爲停電而不能關上，丈夫漏夜趕過去為她關門，兩人身處巨大閘門的一內一外，合力使勁關上大門。大門最終關上，將兩人內外分隔。最後一場戲，Charlie抱着兒子離開之際，將身體並肩緊貼到Nicole身旁，好讓她吻別兒子。導演讓那個鏡頭說話——他和她，因為兒子的關係可以如此相容親密。他抱着兒子轉身離開，她忽然叫住他，走上前蹲身為他綁上鬆脫的鞋帶。這一連串鏡頭為觀眾帶來兩人復合的憧憬，也為故事的終結寫上省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