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的沉痛旅程

作家陳艷華常用筆名有周桐、沈尚青、沈實。她先是本報作者，一九八一年成為本報翻譯課的一員。陳艷華是寫作多面手，開始時以“越男”為筆名譯寫國際時事文章，後寫連載小說和隨筆專欄。她的小說很受歡迎，其中《錯愛》、《晚晴》、《香穠星傳奇》、《除卻天邊月沒人知》在澳門結集出版。《錯愛》還於一九九○年代初在大陸改編拍製成電視劇，這應是澳門文學最早登上大陸屏幕的一部作品。

數十年來，我幾乎閱讀過陳艷華的所有文章。作為同齡人，我最先透過“小英”這個筆名認識她的。一九七一年十月下旬，她發刊於“新園地”的〈天災？人禍——記一次沉痛的旅程〉一組文章，內容與筆調異於當時常見的作品。

那一年的十月十六日上午，超強颱風“露絲”登陸港澳。風暴來臨，在香港註冊、掛英國旗的港澳客輪佛山號被香港海事署以避風塘只供艇戶灣泊而拒絕其駛入避風，佛山號又趕不及返澳，只得停泊在馬灣，於大嶼山對開海域翻沉，八十八人遇難，僅四人生還。其中一位遇難者便是小英的伯父。

慘劇發生後，年輕的小英與妹妹趕往香港，在香港海員工會協助下與當局交涉，並在當局慢吞吞的打撈工作下，十多天來與死難者家屬一起冒着烈日攀岩堆、乘小艇出海尋屍，彼此扶持，堅強地一次又一次在殮房跨過滿地變形破爛的遺體認屍。

面目模糊的遺體難以辨認，家屬不敢肯定，要求驗屍官剖開屍體看看大腿肌肉是否藏有生前手術時埋下的三顆鋼釘。驗屍官因怕負上錯剖屍體的責任而拒絕。經過工友徵求其餘家屬的同意，驗屍官剖開腿部，由工友戴起手套探進屍體，果然摸到鋼釘，確認了船員的身份。驗屍官不負責縫合刀口，也是由這位工友以大針和幼繩把腐爛的肉體縫合起來，種種細節其情其景讀來為之震動。

近日跟陳艷華談起，她說已淡忘了當年文章的具體內容了，大概是選擇性記憶所致，情景印象依稀。但文字的力量，倒使我這個讀者選擇記下來。

（日子輕輕地過去 · 三十六）

林中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