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國語》，並不是今天的“煲冬瓜”，它是我國上古時代的一部“記言”的史書，亦即我們説的“口述歷史”。全書分周語、魯語、齊語、晋語、鄭語、楚語、吳語和越語。在〈楚語〉上的〈申叔時論傅太子之道〉説：“教之樂，以疏其穢而鎭其浮。”意謂：“教他學樂，以洗滌其污穢而改變其輕浮。”

樂乃六藝之一，它近乎禮，有謂禮樂，樂可以滌污而淨人之心靈，也能鎭壓人的虛浮，即是使人趨於穩重。《説文》：“浮、氾（泛）也。”當然是輕飄飄的，不實在的，引申為虛有其表。原來所謂榮耀之類的名譽也有虛浮的，此之謂“浮名”。

《小窗》説：“莫戀浮名，夢幻泡影有限；且尋樂事，風花雪月無窮。”名旣是虛浮的，戀亦無謂。它不過像夢幻，甚至是泡影，而美夢與彩色的泡影亦不多。筆調一轉：“且尋樂事”。樂事是甚麼？可圈可點。而他下的定義是：風花雪月，而且無窮。蓋“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這是四時景色。另有所指的“風花雪月”是《水滸》説的：“每日三瓦兩舍，風花雪月。”

講到“莫戀浮名，且尋樂事”，我“請”來了柳永現身説法。柳永在他的《鶴冲天》的名句是：“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據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藝苑雌黃》謂柳三變（永）喜作小詞，薄於操行。有人薦他做官，皇上説：“讓他去塡詞好了！”從此柳永鬱鬱不得志，日與儇子縱遊於秦樓楚館中，自謔“奉聖旨塡詞柳三變”。《鶴冲天》全詞是這樣的：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凴偎紅依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詞中的“明代”句暗含諷刺，不敢直斥，因為旣稱“明代”，應是才人被錄用的。不過並非如此。《鶴冲天》是“且尋樂事，風花雪月無窮”的最好註腳。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