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二十年
一九九九,澳門回家。
二○一九,二十年。很多人和事留在記憶深處,未曾忘懷。揮之不去的,還有陪伴我們走過二十年的一首歌。
一九九七年,澳門回歸祖國的央視紀錄片《澳門歲月》攝製組在澳門,來我家拍攝訪談。二十多歲的我,面對鏡頭很是緊張,想好的詞說了又說,但每一次都詞不達意。在此要說明一下,我不是甚麼名人,攝製組“發現”了我並決定採訪我,是因為我當時還有一個身份——南京大學中文系古典戲曲在讀碩士生。那時,傳統文化遠不如今天這般的傳播和弘揚力度,在很多人眼中,我就讀的專業屬於冷門,是在佈滿塵埃的故紙堆裡自甘寂寞,說文以載道不合時宜,更遑論濟世救國。而一個年輕的澳門女孩選擇了這麼個冷門專業,是紀錄片團隊想知道的答案。那時的我,青澀而害羞,懵懂又迷糊,對於自己的選擇,除了“喜歡”二字,好像也沒有更多想法。喜歡戲,喜歡南京這座城市,也連帶着喜歡上南京人。是啊,喜歡,又何須理由呢?年輕時的簡單也真好。時間轉到來年的春天,我要回校上課。這一次,攝製組又到南京跟拍了我的校園生活,南大的校園怎麼拍怎麼美!
五集《澳門歲月》於一九九九年十二月播出時,澳門成了全國乃至世界的焦點。隨之,《七子之歌》被瞬間傳唱,連帶着演唱者容韻琳清純的模樣、稚嫩的歌聲和那並不標準的普通話,一起走進人們關於“澳門回歸”的記憶。
《澳門歲月》總導演李凱,是個本事很大、平和謙遜的人。從聞一多的詩到傳唱至今的《七子之歌》,其間的轉換,是李導之功。我至今仍記得他當年的講述。某一天,李導在家偶然翻到了聞一多的詩,看到七子之一子的澳門,想起了籌備中的紀錄片《澳門歲月》……就這樣,有了李海鷹含淚創作的《七子之歌》。而在選擇用甚麼人及甚麼方式演唱《七子之歌》時,李凱導演又一創新之舉,反其道而行——不要刻意的字正腔圓和經過訓練的歌喉是他選擇演唱者的標準……就這樣,容韻琳和她不太標準的普通話演唱,讓這一首歌迅速進入人們的視野。或許,這就是澳門人的本色出演,這就是澳門的味道。
一九九九年,澳門回歸祖國的大日子裡,我有幸走進中央電視台做了一回嘉賓主持。因為這一次經歷,改變了我此後的生活軌跡。說起來,不少人認為我和央視的緣分始於一九九九年。準確地說,我和央視的緣分,當始於上述一九九七年《澳門歲月》的攝製。一九九九年十二月的北京,印象中有徹骨的寒冷,以及容韻琳所形容的北京的樹——“就是一些光光的木棍插在地上”。澳門回歸日正值北京最寒冷的冬季,北京冬天的樹和澳門的四季常綠形成鮮明的反差。這個澳門小姑娘從未見過不長葉子的樹!而我,關於這一年的記憶,更多的是發生在中央電視台大樓裡的演練。二十年前,電視直播並未像今天這般常態化;那時的直播,要反覆演練,台詞是根據更早籌備工作時所談的預先寫好。至今心存感念的是,央視大樓裡的人知道我從澳門來,都對我友好之極。那幾天,在並不光亮的樓道裡,不時飄來走過路過的人哼唱《七子之歌》的旋律。在這幢大樓裡,我不認識一個人,卻沒有孤單的感覺。二十年過後的今天,我和這裡的很多人成了朋友,乃至這裡還有我此生最親近的人。
澳門,在內地民眾心裡,時遠時近。而《七子之歌》,是很多內地朋友對於澳門回歸最鮮明的印記。二○一四年,我以澳門歷史題材為元素執筆的京劇《鏡海魂》問世,《七子之歌》的旋律在戲中的無縫對接,被觀眾視為創新。《七子之歌》再次拉近歷史和澳門的距離。
二○一九年,是我人生中最忙碌的一年。每一天,我都在被時間推着前行。
半年前,蓮花衛視李自松台長找我,說要將《七子之歌》改編成京歌,是否能由我來演唱。當時我心中存疑,一首傳唱了二十年的歌曲,再改編,難;讓大家接受,更難。但李台長的這一創意,又着實吸引了我。於是我試着去找志同道合者——著名京胡演奏家張順翔,電視劇《大宅門》的京胡演奏出自順翔之手,這是我曾經聽到落淚的作品。我和順翔是多年的朋友,彼此熟悉,順翔也曾為我操琴吊嗓。對於這一想法,順翔當即應允,由他來改編,問我有甚麼要求。我說“好聽、易唱、易學”,這是一首作品能夠讓人接受的基本條件。認真想了兩天後,我又對順翔說,一九九九年,《七子之歌》唱的是澳門人盼回歸的強烈情感;新《七子之歌》應該是澳門人一份深情的訴說。我想用京劇梅(蘭芳)派的雍容大氣來體現這份深情。一星期後,我聽到了順翔改編的京歌《七子之歌》——京劇的元素、歌曲的結構與形式,音樂風格統一,傳統而時尚,古典又流行。無須說更多,一切我想要的藝術表達,都呈現在作品裡了。二十年,總能遇見這些懂我的人,是莫大的幸運和幸福。
二○一九年十月八日,在《同聲歌祖國》澳區政協委員和青少年同台晚會上,京歌《七子之歌》在節目單上。當我領着我的小拍檔龍紫嵐在台口候場的時候,我忽然有了一份別樣的全新體會。我和嵐嵐之間,就是傳承。嵐嵐無疑是今年澳門最知名的人物之一,不亞於當年的容韻琳。當然,她就是二十年之後容韻琳的接棒者。而我,此刻是故事的講述者,一個關於澳門的故事:“你可知Macau不是我的真名姓”,我要娓娓道來,唱得味淡情濃,給我們的下一代。當天,站在舞台上的嵐嵐和我,有眼神交流,有一致動作,默契無限。一次演唱,一種傳承。
一首歌,走過二十年。未來,讓我們一起邊走邊唱!
穆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