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朔迷離之似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有時因為一個“似”字，無端飛來艷福，也無端端引致橫禍。艷福的且不説，而橫禍的屢見不鮮。譬如你的名字與某通緝犯相似，每逢過關，難免被“請”入“客賓室”，備受“熱情款待”，短則一兩小時，長則整日整夜。這是姓名或樣貌之似。另一種似是“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孔子並非啞巴，但他在本鄉的地方上顯得非常恭順，一言不發，像個不能説話的人。

《小窗》：“舞蝶遊蜂，忙中之閑，閑中之忙；落花飛絮，景中之情，情中之景。”首兩句雖然沒有把“似”字寫進去，卻是説“舞蝶遊蜂，忙中似閑，閑中似忙”。昔蘇東坡與高僧佛印遊，兩人為莫逆之交。某日春宴，座中有王安石、秦少游、佛印等，於暢飮之際，東坡倡議行一酒令，令之規格，其中要有二字顚倒運用，並須兩句詩協韻，而能各抒其意。東坡首令云：“閑似忙，蝴蝶紛紛過粉牆；忙似閑，白鷺飢時立小灘。”《小窗》的“舞蝶遊蜂”，除了與東坡酒令相似之外，更多了幾隻蜜蜂。

除了昆蟲之外，人也有很多“似”是而非的。當時在座的王安石就回應了東坡的酒令，他説：“來似去，潮翻巨浪選西注；去似來，躍馬翻身射箭回。”而秦少游也還令：“動似靜，萬頃碧波澄寶鏡；靜似動，長橋影逐酒旂送。”酒旂（旗）乃星宿名。軒轅右角南三星曰酒旗。最後當然少不了佛印。他的酒令云：“悲似樂，送喪之家奏管樂；樂似悲，嫁女之家日夜啼。”關於“送喪之家奏管樂”，今天仍可見到，但“嫁女之家日夜啼”，現代人再不能感受到了。

某日經過一間餐廳，大堂中有鋼琴師正在不停地彈奏。看來，她是閑，其實是稻粱謀，並不閑。

“落花飛絮，景中之情，情中之景。”在這裏，若問：“情為何物？”就不能用元好問《邁陂塘》的答案：“直教生死相許。”我以為段成式《題谷隱蘭若》詩句中的“鳥啄靈雛戀落暉，村情山趣頓忘機”，那種“情趣”去理解較為適宜。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