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文化產業宏觀決策對澳門的指導意義

近期我國文化產業管理的最高職能部門文化和旅遊部為促進文化產業的發展開展了兩項大的動作。一是受國務院委託，文化和旅遊部部長雒樹剛向第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作《國務院關於文化產業發展工作情況的報告》（以下簡稱《文化產業報告》）。二是文化和旅遊部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文化產業促進法（草案徵求意見稿）》的公開徵求意見活動。《文化產業報告》回顧了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以來國務院及其職能部門推動文化產業發展的舉措與成效，指出了我國文化產業存在的突出問題，提出了解決有關問題以推動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工作方針與措施。制訂後的《文化產業促進法》則將把我國對文化產業的管理從政策指引上升到法律規範的最高層面，打通我國文化產業、文化事業以及相關產業的融合發展之路，加快將文化產業培育成新的經濟增長點的進程。

上述報告和法律體現了國家在文化產業領域的宏觀決策，儘管報告討論及法律規範的是全國文化產業的宏觀問題，但其基本方針、原則與一些具體政策措施同樣對澳門具有很好的指導意義。

我國文化產業的顯著成效

我國的文化產業是伴隨着廿一世紀的到來而逐漸興起的。二○○九年九月，中央人民政府發佈了兩個事關我國文化產業發展的重要文件。九月二十六日，國務院常務會議討論通過《文化產業振興規劃》，指出文化產業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繁榮發展社會主義文化的重要載體；同時也是新的經濟增長點，可以帶動傳統產業升級。三天之後的九月二十九日，文化部發佈《文化部關於加快文化產業發展的指導意見》，將演藝業、動漫業、文化娛樂業、遊戲業、文化會展業、文化藝術品和工藝美術、藝術創意和設計、網絡文化、文化產業數碼製作與相關服務等十個產業定為我國文化產業發展的方向與重點。這兩個文件促使我國文化產業走上了正軌發展的道路，產生了可觀的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領導人對我國文化產業的發展做過多次指示。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推動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健全現代文化產業體系和市場體系，推動各類文化市場主體發展壯大，培育新型文化業態和文化消費模式，以高質量文化供給增強人們的文化獲得感、幸福感”。李克強總理也曾數次主持國務院常務會議，研究文化產業發展的相關問題。在中央領導的關心與指導下，為推動我國文化產業健康發展，文化部主要做了以下八方面的工作：一是把握正確方向；二是加強規劃引導；三是釋放紅利；四是增強企業活力；五是推動融合發展；六是強化市場監督；七是擴大中華文化影響力；八是規範文化產業統計。這些方針與措施對我國文化產業的穩步發展產生了很好的促進作用。

文化產業領域的興盛景象有目共睹。從經濟效益看，據初步統計，截至二○一八年底，我國文化企業的數量已有309.28萬戶，在全國企業總數中已經佔到8.9%。僅二○一八年間，全國新登記的文化企業就有52.21萬戶，同比增長6.9%。二○一七年全國文化產業增加值達到34,722億元，佔國民生產總值的4.23%，比二○一六年增長12.8%，明顯超過全國GDP的年增長比例。全國文化產業年增加值超過1,000億元的省級行政區域有13個，其中廣東、江蘇、浙江、山東四省的年增加值已經超過3,000億元。文化產業增加值佔GDP比重超過5%的省市已有4個，分別是北京、上海、浙江、山東，其中北京市文化產業增加值已經佔到GDP總量的9.64%。

從社會效益看，二○一五年至二○一七年間，全國共推出舞台藝術原創首演劇目4,499部，藝術表演團體演出場次從210.8萬場提升到293.6萬場，增加了39.2%。二○一二年至二○一八年，全國圖書出版從41.4萬種增長至51.9萬種；期刊出版品種從9,867種增加到10,139種。二○一八年全國拍攝電影超過1,000部，票房價值達到609億元；製作完成且獲得發行許可的電視劇共323部13,726集，電視動畫片共241部8.6萬分鐘。上述數據表明，我國已經成為圖書出版、電視劇製播和電影銀幕數的世界第一大國。文化產業的成就可見一斑。

文化產業目前的突出問題

儘管我國文化產業的發展勢頭令人振奮，然而，也存在着各種各樣的不足和問題。從總體上看，我國文化產業還處於起步階段，無論是規模總量還是質量效益都有所欠缺；無論是對內滿足人民需求還是對外擴大影響力的社會功能還沒有得到充分發揮，意味着仍有很長的路要走。主要表現在以下五個方面：

一是高質量文化供給不足。文化供給是指文化生產部門為滿足一定的社會文化需求，在一定時期內向社會和市場提供文化商品的總和。文化供給可以是物質形態的產品，也可以是非物質形態的服務。無論是物質形態還是非物質形態的文化供給，只有能夠最大程度地滿足人民群眾的物質文化需求，才是高質量的。然而，縱觀我國文化產業領域，雖然從數量上看不缺文化供給，但文化產品與服務好不好、精不精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存在文化產業生產結構與市場需求結構不適應的矛盾，即所謂“低端供給過剩，中高端供給不足”。具體言之，傳播當代中國核心價值觀念、體現中華文化精神、反映中華民族審美追求的力作還比較少，還不能充分滿足人民群眾多層次、多方位、多樣化的文化需求。特別是有的企業一味迎合市場，甚至製造文化垃圾，損害了文化供給的社會效益。

二是產業發展不平衡。在美國、英國、韓國、日本等文化產業發達國家，該產業在國民經濟中的作用日益顯著。有資料表明，美國文化產業年產值高達6,000億美元；韓國文化創意產業年產值也有855億美元；近年英國文化創意產業年平均增幅超過5%，明顯高於其他產業；日本文化產業總產值則佔到GDP總量的14%，甚至高過固有優勢的汽車產業。在這些國家，文化產業的發展也比較平衡。然而在我國，文化產業對國民經濟的貢獻和影響因地而異，不同地區之間存在着較大的差距。例如，文化產業實力雄厚的地區都在我國東部和南部，西部各省（直轄市、自治區）的文化產業就相對落後，其增加值在GDP中所佔的比重明顯低於全國平均水平。從宏觀的角度看，市場機制對於資源配置的積極作用尚未得到充分發揮。

三是文化企業實力偏弱。我國文化企業雖然在數量上增長比較快，但規模參差不齊。絕大多數文化企業屬於小微企業，從業人員在50人以下，或者年營業收入在500萬元以下；有不少文化企業甚至只是個體工商戶、家庭作坊或個人工作室。從文化產業的整體狀況看，“小”和“散”的局面難以改變。從經濟實力看，文化企業大部分是輕資產企業，固定資產和流動資金均不足，而且普遍存在盈利模式不穩定、生命周期偏短、可持續發展難度較大等問題，凸顯了整體實力偏弱的缺憾。

四是創新驅動能力不足。創新驅動是黨的十八大正式提出的一項國家戰略。十八大的報告中明確指出：“科技創新是提高社會生產力和綜合國力的戰略支撐，必須擺在國家發展全局的核心位置”；要“堅持走中國特色自主創新道路、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按照國際認可的標準，創新型國家科技創新對經濟發展的貢獻率一般高於70%，研發投入佔GDP的比重大於2%，與此同時技術對外依存度小於20%。用這個標準衡量，我國文化產業中的許多門類處於國際產業鏈的中低端，存在自主創新能力不足的通病。許多企業原創能力較弱，缺乏內涵深刻、形式新穎、創意獨特的知名文化品牌。不少傳統的文化業態、服務形態和文化企業不甚適應科技迅猛發展形勢下的時代要求，轉型比較緩慢，面臨着嚴峻的挑戰。

五是國際市場競爭力不強。一些文化產業發達的國家具有較強的國際市場競爭力。以韓國為例，二○一六年韓國文化產業出口額達到62.11億美元，比上年增長9.7%；二○一七年文化產業出口額增加至68.9億美元，比二○一六年又增長了14.7%。相形之下，我國出口文化產品規模雖然不小，且對歐美國家長期存在順差，但技術含量較低，創意缺乏，少見既能充分體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又能適應國外受眾消費習慣的精品。文化服務對外出口則長期存在貿易逆差。從總體上看，對外文化貿易在我國對外貿易中佔有的比重偏低，國際傳播力和影響力都不夠大，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國家的文化軟實力。

上述五方面的問題已經成為束縛我國文化產業的桎梏，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文化產業的發展速度和功能發揮，認真加以克服是當務之急。

我國和澳門文化產業發展的努力方向

為了盡快糾正文化產業領域存在的問題，文化和旅遊部針對性地提出了今後的工作打算。由於內地文化產業的問題其實在澳門特別行政區同樣存在，因此，文化和旅遊部的方針措施也應當對澳門具有指導意義。澳門的文化產業要在吸取內地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找準自身發展的方向。

文化和旅遊部在《文化產業報告》中表示，為了“堅持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一，自覺承擔起舉旗幟、聚民心、育新人、興文化、展形象的使命任務，推動文化產業實現高質量發展，以優秀文化產品和服務滿足人民群眾美好生活新期待”，將重點做好以下幾方面的工作。考察澳門的實際情況，這些工作方針同樣具有很好的適用性：

第一，加快文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供給側是一個經濟學名詞，是指提供產品的一方。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是以提高供給質量為出發點，調整供給結構，擴大有效供給。供給側的問題在文化產業中表現為供給主體欠豐富，供給方式不優，供給質量不高。因此文化和旅遊部打算在深化改革的基礎上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係，不斷提升規模化、集約化、專業化水平，推動文化產業加快轉型升級的步伐。其中一項重點工作計劃是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為抓手，增加文化供給數量並提高其質量。

澳門的文化產業領域同樣存在供給側的缺憾。縱觀澳門特別行政區全境，能夠向廣大市民提供體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髓的文化產品和文化服務的來源十分稀少。老城區現存的影院、劇場相當有限，難得放映或上演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影片或劇目。路氹新城的現代演藝場所引進的多數是國外的經典節目。演藝節目中最具代表性的《水舞間》，無論從內容還是形式來看，主要表現的是西方文化的優勢。其實澳門的文化資源堪稱豐富多彩，僅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以歷史城區為代表的文化遺產，以及十數種非物質文化遺產，就足以作為開發優秀文化產品的依據。今後應在加強文化遺產資源保護的基礎上，致力於開發相應的文化產品與文化服務，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融入社會生活。

第二，把創作生產優秀文化產品作為中心環節。

生產型的文化產業以生產文化產品為主要任務，產品的質量是文化企業賴以生存和發展的核心因素。針對內地文化市場上文化產品良莠不齊、精品少見、一般性產品氾濫、垃圾和有毒害產品無法杜絕的現象，文化和旅遊部強調文化產品的生產要突出思想內涵，傳遞向善向上的價值觀，發揮引領社會風尚的積極作用。要求文化企業發揚工匠精神，傾心傾力打造傳世之作，用文化精品贏得受眾、贏得市場，滿足人民群眾精神文化生活的新需求。

在澳門，優秀文化產品的生產也是一個薄弱環節。從生產的角度來看，大部分企業和生產者受自身創作理念、綜合素質與技能的限制，在選題、表達、市場對接等方面均缺乏對需求變化的適應性和靈活性，因而難以醞釀並形成令人耳目一新的文化精品。從管理的角度來看，政府尚無完善的扶持政策，沒有建立健全誘發精品的激勵引導機制，同樣不利於催生體現重大主題、產生深遠影響的文化精品。應當依託本地獨特的歷史文化資源，圍繞世界旅遊休閒中心建設的既定目標，追求文化與旅遊的有機結合，集中精力打造能夠反映澳門特色、體現澳門優勢的文化品牌。

第三，增強文化企業的市場競爭力，構建規範有序的文化市場。

振興文化產業不能只是政府行為，在很大的程度上要借助企業行為，要依靠市場運作。從某種程度上說，文化企業的實力是文化產業興盛的基礎。鑒於我國文化企業規模偏小、文化產業實力偏弱的實際情況，文化和旅遊部要求文化企業一方面堅守文化使命、承擔社會責任與道德責任；另一方面要努力做大做強，增強自身的市場競爭力。政府部門則要推動產業關聯度高、業務相近的國有文化企業聯合重組，同時組建國有控股的大型文化產業投資平台。與此同時，還要構建“統一開放、競爭有序、誠信守法、監管有力”的現代文化市場體系，使市場機制得以充分發揮。

澳門的文化產業同樣以小微企業為主，分散凌亂，難以形成氣候。據特區政府統計暨普查局公佈的《澳門二○一七年文化產業統計》的有關數據，澳門現時只將“創意設計”、“文化展演”、“藝術收藏”、“數碼媒體”四個行業歸入文化企業，全區現有文化企業2,088家，從業人數共計11,702人，平均每家企業僅有5.6個員工。在區內文化企業中，創意設計達1,149家，佔55%，而創意設計類別中廣告設計有675家，佔本門類的58.7%，佔全區文化產業總數的32.3%。這些數字顯示了澳門文化產業門類單調，實力薄弱。應當貫徹執行適當的政策和措施，積極引導和扶持本地文化企業逐漸做大做強，特別是引進本澳稀缺的文化企業類型，同時建立各類文化產品和文化要素市場，為文化企業展現身手、交流合作提供有效舞台。

第四，打造文化產業人才高地。

無論是生產文化產品還是提供文化服務的文化企業，高素質、高水平的人才是成功的關鍵。正因為文化產業是新興產業，找到現成的合適專業人才不甚容易。所以《文化產業報告》把人才比作“文化產業發展的高地”，要求以產業發展需求為導向，培養文化產品創作生產的高端人才以及相關的技術人才。澳門在這方面的弱勢顯而易見。為了彌補缺憾，應當從兩個方面入手為本地的文化產業集聚人才。一是加大培育力度。可以支持社會力量通過正規教育和繼續教育、短期培訓等渠道，有目的、有計劃地培養專業人才。二是加大引進力度。要充分利用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的有利契機，制訂和修訂有關法律與政策，不拘一格地引進相關人才，為他們提供展現才華、大顯身手的廣闊舞台。

此外，《文化產業報告》還在推動文化與科技深度融合、促進文化資源同金融資本對接、完善財稅政策和法制保障等方面提出了相應的要求與措施，也都對澳門具有參考價值與指導意義。

願澳門特別行政區的文化產業借國務院《

文化產業報告》和即將誕生的《文化產業促進法》的東風，順勢前行，邁上新的台階。

（澳門特區政府文化遺產委員會委員）

李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