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蟹

最近一次的家庭儀式，是重陽節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蟹。

據聞今年的大閘蟹豐收，幾近泛濫，因此價格遠不如以往高昂，花小價錢就有大收穫。秋風響，蟹爪癢。斫雪雙螯健，含黃半殼粘。臍間積冷饞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自人類發現螃蟹可以食用後，便殷切期待着螃蟹的成熟，以及不吝筆墨記錄品嘗螃蟹時的激情。

我從前不敢食蟹，覺得它奇形怪狀、內容可怕，頂多敲敲邊鼓，吃蟹鉗裡的肉。可是小時候家中並不富裕，買的蟹種不過是小小一隻的毛蟹，膏不多，更不用說肉了。小朋友倔強固執是常態，我嘴硬地說自己只喜歡吃蟹肉，大人們也不強迫，只是大嘆我“唔識食”。看到大人大快朵頤，我也不羨慕，默默費力拆開蟹腳，吮吸不多的蟹肉。

人的成長分兩種，一種是瞬間長大，一種是水到渠成。

對於蟹的喜愛，我水到渠成。並沒有戲劇性的情節，沒有人在某次聚會上強迫我進食，繼而晴天霹靂，深深愛上。我只是某次默默拆開蟹蓋，挑開蟹腮、蟹胃、蟹心，一啖抿下黃澄澄的蟹黃。噢，原來如此，真好吃。接着我便開始吃蟹了。人的長大好像都是水到渠成。人生何來如此多的矛盾衝突？

現在吃蟹已然輕車熟路，敲、揭、挑、撥、剝、掰，不可食用的部位紛紛脫去，只留下鮮味動人的蟹黃、蟹膏。這一口最銷魂。蟹腳的肉絕不浪費，剪去兩端，用蟹腳末端推出一條完整的肉。可是拆到最後指尖微痛，遂決定下單購買便利的吃蟹工具。

幾乎每個秋天好時節，我都不免要為橫行居士寫上一點文字。大概我內心總驚奇並感謝那些富有冒險精神的人，敢於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明明螃蟹長得如此奇異，二螯八足，披甲護身，擺明姿態告訴獵食者“我並不宜食用”，但人類總能找到方法切入。讚美螃蟹，讚美金秋，讚美自然。

甘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