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安煙火到今日餐盤

唐人段成式的筆記小說集《酉陽雜俎》中，記載了畫聖吳道子的一些奇聞軼事，雖非正史，但作為一部參雜史料遺文並具備可“徵引”價值的“奇書”，一樣可借古喻今。

千年前，長安城中常樂坊的趙景公寺的牆壁上，畫聖吳道子曾受邀創繪名畫《地獄變相圖》。畫師以筆為刃，將地獄的陰森淒慘傳神地繪製於牆壁。他筆力強勁，裏面的人物鬼怪形狀變幻陰森，“觀者見之無不腋汗毛聳”，讓人看了之後忍不住心驚膽戰、冷汗涔涔、寒毛倒豎。因對墜入畫中苦難景象的敬畏，滿城居民一夜之間放下葷腥，轉而捧起素盞；東西兩市的屠夫們亦放下屠刀，另尋生計。這幅壁畫成為彼時人心向善的座標，掀起一場靜默的飲食革命。

可惜天寶之亂的烽火將其吞噬，唯有這段“因畫悟食”的往事，在史卷中留有餘溫。

如今回顧這典故，更該讀懂那份藏在飲食選擇裏的敬畏。當年長安人的素食，是對生命重量的覺醒：當餐盤裏裝着另一個生命的痛苦、掙扎，以口腹之慾換他人之苦便是殘忍，終會償苦。而今我們選擇素食，不僅為看不見的業火，更為善待自我與自然：是腸胃的輕盈，是味覺的靈敏，是對天地饋贈的珍視。

“京都屠沽漁罟之輩，見之而懼罪改業者往往有之。”彼時，長安從事屠夫、賣酒、捕撈、網獵等行當的人紛紛改行。屠沽漁罟的放下，能帶動一座城的覺醒，能讓善意在煙火間奔湧。

今日捧起素餐，不是對苦難的畏懼，而是對生命的尊重。尊重每一顆破土的蔬菜，每一粒飽滿的穀物，也尊重那個願意為世界多添一份溫柔的自己。

從長安的古畫到如今的餐桌，素食從來不是一種“克制”，而是一場“看見”：看見食材背後的陽光雨露，看見生命之間的休戚與共，看見餐盤裏藏着的，是我們對待世界的方式。

古 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