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 質
演出完結後的晚上,我和朋友在漁翁街找吃的,一直走一直走,我說:“不想吃日本菜啊,不如隨便找一家茶餐廳。”走着走着我倆就真的遇上茶餐廳。我前腳才跨進門口,老闆娘迎來就說:“來,坐下跟我們一起吃,吃我們的菜。”我才回過神來,看見他們五、六口子員工,意會到他們店要打烊,正在吃晚飯。她還一直嚷着:“坐下就行,我們一塊吃。”成了那晚最窩心的玩笑。
結果還是吃日本菜,老友西裝骨骨坐對面,我們一起吃魚生飯。回想他上班穿正裝,下班被我硬拉到工業區的自營劇場看演出,時空好像錯置了些甚麼。他只說:“聞名那劇社多年,從未去過會址。”我想着一百個朋友,都是一百種人。時間夠久,一百種人還會成為各種階級的人,彼此生活互不打擾,即使明明我們的城市,如此細小。
一頓飯下來,我們研究的居然變成古典結他和民謠結他琴頭的分別。說音樂的時候,每個人都喜歡音樂,每個人在說喜歡的音樂時,你就知道那是南轅北轍的音樂。好像劇種、文學類型、舞種……好像敲放學鐘,孩子的腳自由往操場四散,他們自組的遊戲沒有甚麼是相同的。於是給你一把結他,接過的手不同,玩出來的仍然是不同的遊戲。
我還是只喜歡CD player,新買了播放器,所以硬拉這個老友,一起聽。他像是某個封印被破解了,眼神突然閃爍,說:“我就是喜歡這種帶點沙的聲質。”與音樂有關的一切,他都在找這種聲質。我反而沉默了,幾個月前,同樣的興奮,同樣的說話,我才對別人講過,別人大概不明白。
我搗着眼前的刺身飯,拌來拌去。再回他:“那就是在錄音世界裡傳導‘不夠好’的聲質。”我們在追尋的,居然是“不夠好”的時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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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