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地做

有時候，日本職人文化裡的“匠人精神”也適用於日常生活中。上月，我去理髮店剪髮，和光頭師傅說想剪“八字劉海”，他咔嚓兩聲，耳垂旁的頭髮瞬間被剪至眉側……事實上，我與光頭師傅非首次結怨，去年十月到他店裡修一下髮尾，及腰長髮就被他“修”到肩上。雖則我苦不堪言，換個角度，師傅對工作、對審美的執着，不就是活脫脫的匠人嗎？

小小一家老店，矗立於鵝眉街之巔，門外有三色旋轉燈，舖面一塊落地大玻璃，店裡左右皆裝上長鏡，裡面只有兩排理髮椅，這種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設計風格，自我十四歲起從未變過。光頭師傅人如其店，只作理髮，其他甚麼美容、美甲、按摩統統沒有。他腰間別着剪刀，手上握着剪刀，桌上仍然只有剪刀，僅專注於出刀的造詣，成果也是十幾年不變，道心穩得很。這種“不變”，正是光頭師傅身上令人沉迷的魅力。

廿一世紀的理髮店服務多元，經營方式令人花多眼亂，直至現在，我還未弄清楚，“會員制更抵”的原理。當遇上“三人同行一人免費”、“介紹新客半價”時，就似在考驗一個成年人的社交能力。剪個髮，壓力比上班還大。然而，光頭師傅的老店，靜得只聽見剪刀張合時金屬磨擦的聲音，以及魚缸時不時發出的泵氣聲。坐在黑漆皮椅上，眼睛就只能盯着師傅盯着剪刀，剪刀又盯着髮絲分叉的我。其實，我對光頭師傅的那份摻雜賭博精神的執着，十多年沒曾想過換店，盼他能剪得再精益求精的想法，我也是匠人吧。

說實話，我曾反思過自己的表達能力，更一度懷疑這是光頭師傅對有髮之人的社會性報復，才會在髮型之事上一意孤行。

上周，我去理髮店洗髮才發現，師傅是有頭髮的，而且長得濃密，光頭只是他十多年來堅持的“匠人造型”。

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