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我們的未來

在老家待了整個暑假，每日行程很單純：上午九點帶阿嬤去走路，中午午餐，下午三點帶阿嬤去走路，接着晚餐。這是父親定下的課表。自從上回阿嬤生病、身體大幅衰弱之後，父親就每天帶她去走路。

阿嬤的腰總是佝僂着，站起來很吃力，有時需要人從背後拉一把。助行的四方杖不可缺少，阿嬤每次會緩慢、艱難地撐着它走四十公尺，然後坐下休息，如此反覆。父親說，自從開始走路之後，阿嬤的身體和精神都有所好轉。他勤勞侍奉，不改晴雨冬春，所以每次回家，都覺在阿嬤身上，歲月未如何流逝。

不過有時候，我還是發現阿嬤表情中的沉悶乏味。電視上的鄉土劇重複播放，台詞我已能背誦。他總是叫我打電話給姨嬤，他的妹妹，那是他的世代僅存的親近的人。每次說到那些舊親戚，他便眼神發光，感覺呼吸都瞬間有了力量。我盡量跟他聊天，現在粵語愈說愈好了，所以經常把“這馬”講成“而家”。

而立之後，我開始關注老人議題。作為一名教師，忍不住思考教育如何達至晚年的圓滿。當人的生產能力消失，他該向何處尋找他的價值？父親向我驗證了運動的重要性，我又從老人的眼中看到社交的功效。也許，還有藝術這一支柱。畢竟肉體的衰朽只能延緩，熟悉的朋友終會離開，精神卻可以無限開發創造。

東亞已經全面進入老年社會，養老問題是迫在眉睫的現實。雖然不着邊際，但我有時想，如果阿嬤年輕時習得的不僅是一技之長，而是有條件領略到某種超越時代的永恆的美，她或許會比現在所擁有的幸福，更加幸福吧。在學校，望向身邊的青年，我知道自己與他們共同分享着一種未來。或出於勤奮，或索於沉思，但願老之來時，我們都有不假於人的製造美好的能力。

苦 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