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賤與犯傻

現代心理學發現，人類大腦存在有“即時滿足優先”的機制。啟動之後，心智會自動關閉理性的閘門。就像《紅樓夢》裡的賈瑞，跛足道人明言風月寶鑑“不可照正面”，他偏要照，直至精盡而亡。作者用這個極端角色告訴我們：犯賤與犯傻是飛蛾撲火式的自我毀滅。

老北京茶館裡有句俏皮話：“聰明人辦糊塗事叫情調，糊塗人辦聰明事叫蹊蹺。”明清文人明知逛青樓難免染病、泡煙館危害健康，仍趨之若鶩。這種雅痞式的犯傻，與市井大媽被“保健品講座”忽悠，本質上都是理性退場的產物，只不過，前者是戴着風雅的面具，後者是洗腦後的盲從。

犯賤與犯傻的異同：“犯賤”是清醒的墮落，如阮籍“窮途之哭”，並非真絕望，而是故意以癲狂表達對世俗的蔑視。“犯傻”是盲目的固執，譬如何晏脾氣倔強，明知嗑藥傷身，仍過量服用，導致中毒身亡。

總的來說，魏晉名士的“犯賤”與“犯傻”，源於“真性情”，本質上是對禮教的反叛。他們用極端行為證明：人不能太聰明，也不能太愚鈍，要在荒誕中尋求自我。當代社交媒體將這兩種人性弱點放大到極致：網紅景點打卡是犯賤的變體——明知照片需濾鏡加持，仍要舟車勞頓；跟風購買虛擬貨幣則是犯傻的升級——不懂區塊鏈卻幻想暴富。

王陽明在龍場驛悟出“知行合一”，正是對抗人性弱點的良方。但今人發明了更務實的辦法：給犯賤設置“冷卻期”，想買奢侈品先等三天；為犯傻建立“防火牆”，遇到投資先問專業人士。

今天，我們嘲笑古人“犯賤”、“犯傻”，自己何嘗不是？如，熬夜刷手機（明知傷身，仍不睡覺）；跟風買商險（落入“偽需求陷阱”）；熱衷廉價網購（買來一堆用不上的東西）；沉迷虛擬社交（現實孤獨，卻在網上裝熱鬧）等，不都是犯傻嗎？

一個男人，只要上司允諾給他升職，就屁顛顛地鞍前馬後供驅使；一個女人，只要捨得為她花錢，就笑盈盈地花前月下供消遣。這兩種人不是犯傻，而是犯賤。

犯賤與犯傻，其實是人性迷宮裡的兩盞紅燈。真正的智慧，不是不犯賤、不犯傻，而是知道何時該停。古訓說，讀書取正，讀易取變，飲酒取醇，飲茶取淡。或許對待犯賤與犯傻，也該如此辯證——允許適度荒唐保持人性溫度，但需設立底線防止自我毀滅。畢竟，完全理性的是機器，懂得克制才是真人。

王兆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