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居琴聲

二十多年前搬出來位於小鎮老城區，有着三層樓的舊居被圍起來了，連同三幢模樣相同的住宅。不知道哪一排有着誘人外形的建築，日後命運如何？但我不會淡忘，我的琴聲，曾與我家租借的那間屋子形影不離。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我常常拿着小提琴，從那間屋子走出，步行到現屬城區從前屬城郊的、一間靠池塘邊的平房上課，課畢，又步行回家。我的一位叫德強的同學，曾在他的一篇文章中，回憶我的舊居所在的那條大街：“翠綠的楹樹，艷紅的花，植物的氣息，花果的香味，銀灰色的馬路，寧靜的街道，淡淡的光，悠揚的琴聲，此情此景，真是天上的仙境”。此中所說的“悠揚的琴聲”，即謂我的小提琴聲。那年月，經濟困難，但我每天習琴不歇。幾十年後，很榮幸我的稚嫩琴聲，成為德強所說的“天上仙境”的一部分。

時代瞬息萬變！二十一世紀初，小城的電視台，拍攝了一部叫《音樂苦旅》的紀錄片。內裡有一個場面，是我在那間舊居的庭院裡拉琴，地面鋪滿落葉，天上飄下落葉，我在演奏《純樸的表白》。那只是為了營造惆悵傷感的氣氛。事實上，在那個十分特殊的時期，我從來不敢那樣張揚地走到與外間只隔一重短木門的庭院拉琴。通常，我常在靠近後園的廚房、靠近廚房的二廳、靠近二廳的水巷練琴。有些時候，為了不影響他人，我還要在琴碼上壓着弱音器；甚至壓着友人為我特製的、以為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琴聲的重重的弱音器。殊不知，琴聲仍然不合時宜地飛出窗外、飛出屋外……。

在我搬出之後的二十多年裡，舊居幾乎一直空置。我想，如今再在那間屋子拍攝《音樂苦旅》，不必人為製造滄桑彌漫的環境了。

舊居難知未來，但琴聲永遠縈繞……。

費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