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一種懷念

聽着亞美尼亞女小提琴家戴安娜 · 阿達姆揚，在萊茵河東岸的埃伯巴赫修道院，演奏西班牙作曲家、小提琴家薩拉沙蒂的《流浪者之歌》時，我想起的，卻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教我演奏這首《流浪者之歌》的小提琴家李漢章老師。

常常記着，我曾在漢章師的琴室裡，看到過掛在牆上的一張照片。如今的印象是，照片中的漢章師，站在某一排的邊上。可憾那時見識太過淺薄，我只在照片的一大群人間，認出有我國最早的小提琴家馬思聰，和他的太太王慕理。漢章師，卻從來沒有向我透露，這張明顯珍貴的照片的來龍去脈。

我知道，漢章師曾是馬思聰的學生。但他，也從來沒有向我透露過他的學琴過程。一方面，當然因為我是從外地坐船到廣州隨他上課，時間罕得；另方面，即使我天未亮到廣州，漢章師有餘暇帶我到北園酒家飲茶時，所談的往往也不是他的過去。我依稀記得，在那個歷史時期，馬思聰出事了！大抵為了避免麻煩和風險，漢章師曾把那張照片摘了下來。

但我的記憶，卻不會因照片摘下而消失。

漢章師在我始料不及地去世後，我曾向其後人提到那張照片，他們也曾翻箱倒櫃，但沒結果。我後來從書裡獲悉，馬思聰曾於一九四六年底至一九四八年初，任廣東藝術專科學校音樂系主任並兼小提琴教授。我估計，漢章師就是在那個階段裡，做馬思聰的高徒。於是，此後，凡發現有寫馬思聰的書，我一定特別留神於插圖。那天，得到馬之庸表姐送我的，共十大冊的《馬思聰全集》時，我就迫不及待地翻閱有圖片的第七卷、和有圖片的補遺卷，以為“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怎知仍然是大失所望。

牽掛漢章師的這一張照片，前後已逾半個世紀了。

我仍然會繼續尋找，那也是一種懷念。

費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