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火鍋

飲食潮流與社會風氣有大關係。傳統大家庭時代，凡相聚吃喝，多上酒樓，大圓枱，大盤菜餚，歡度節日或喜慶樂事。如今每家新生的人丁不多，年輕人也不熱衷上酒樓，不知幾時開始，火鍋店成為人們與親朋會面的熱門飲食場所。事實圍爐吃火鍋也算好選擇，鬧哄哄各自安排吃的，聚焦一大盤滾燙沸騰的熱湯，麻辣更添感動氣氛；總之各有可忙的事，各有吃的主題，熱湯在前，衷腸相照，卻很難建構正經話題。無論如何，相聚的目的，是達到了。

冬天在台中，街頭常見的小火鍋店，多是一人獨食。即使三兩共吃，也是人前各一小鍋熱湯，各涮其食。食客一手擎着手機，一手佈置煮食，眼睛則兩頭關照，夠忙的。民居小店，燈火不通明，暗暗的，靜靜的，那調子，專注中帶點詭異。這是手機時代的飲食景觀，比日本的一人拉麵隔絕得更徹底，板障不需設，煙火雖共通，氣息如無有。

返港後，一日與相識互通見聞，他說在港人熱捧的深圳，火鍋店名堂紛繁，其中一種叫迴轉火鍋，格局如迴轉壽司店。一人一鍋，湯料在座位前的輸送帶上源源駛過，隨手可挑。所謂一家大小共食，不過是共同面對一條具體的食物鏈，各生爐火而已。這樣的獨當一面飲食法，遠離了濟濟一堂的傳統吃喝習慣。面對一鍋沸騰的熱湯，家中長老許也心神激盪，實索然無味？火鍋行業發展最能體現飲食自主與現代化，他們，大力甩掉飲食傳統中的人情與世故。

有人做過研究，指火鍋飲食起源甚早，唐宋已流行此道。這概念固然可套用千年，不過是最根本的煮食法罷了，對中國美食的弘揚卻無多大貢獻。袁枚所謂：一例以火逼之，其味尚可問哉！他厭惡火鍋，在味寡。我對火鍋無好感，除了上述文化的理由，也因火鍋材料越來越紛繁，各式丸子不見食物原型，禽畜內臟以至鮮血之類，更令人卻步。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