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 · 羅蘭的高度

大年初四下午，我獨自一人躲在書樓裡，反覆聆聽貝多芬《降E大調第五鋼琴協奏曲》（作品78號）的第二樂章。從初涉貝氏這部傑作到現在，不知道有過多少次讓這個樂章在我耳畔縈迴了。不管在我的心靈受到苛虐，荊天棘地、四顧茫茫時，還是在我吮吸到新鮮空氣、周遭芬芳綻放時，貝多芬“第五鋼協”的這個樂章，都會或撫慰我或提醒我。

但我永遠自愧不及於法國作家羅曼 · 羅蘭，在欣賞貝多芬的同一個樂章時所達到的高度。在德國法西斯佔領和蹂躪法蘭西時，羅曼 · 羅蘭實在時日不多了，他未能看到“二戰”結束，於一九四四年降下了人生帷幕。但就在那最後的日子裡，羅曼 · 羅蘭寫出了《偉大的貝多芬》。在書中，羅曼 · 羅蘭是如此說道貝多芬“第五鋼協”的第二樂章的：“……在遭受考驗的日子裡……你可知道，誰是我的同伴？在敵人臨近的當兒，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貝多芬《第五鋼琴協奏曲》中的一首美麗歌曲（第二樂章的主題）”。羅曼 · 羅蘭接着吐露：“在那三天三夜之間，我一直聽到這美妙的歌聲，它就像活在我心裡一樣……”

你想，羅曼 · 羅蘭正走在逃亡的路上，前程一片黑暗，未來殊屬難測，但撐持着他頑強地活下去的，竟是貝多芬的“一首美麗的歌曲”。這首美麗歌曲，就如一線光明，引導着激勵着羅曼 · 羅蘭。而羅曼 · 羅蘭，正是以他欣賞貝多芬“第五鋼協”第二樂章的深刻感觸，影響着與他同時代的人，還影響着在他去世後的數不勝數的人。

“二戰”過去了八十個年頭了。此時此刻，當帶着弱音器的弦樂器以較弱力度，敘述着文筆清順、內涵深邃的“第五鋼協”第二樂章開頭的基本主題時，我的思想就開始在慶幸了，為至今猶在的貝多芬的音樂，為至今猶在的羅曼 · 羅蘭的聲音。

費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