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別讓編輯知道這些事
我常在深夜對着鍵盤懊悔。每當光標在空白文檔中停頓,我就感覺自己像個行竊前的扒手,掌心發癢,目光游移。沒錯,寫作就是一場華麗的騙局。
二十歲那年,我初次嘗試寫作,向文學獎投稿的散文中,硬是把淳樸的澳門人寫成了狡猾的模樣。當評審誇讚這是“城市傷痕的深度隱喻”時,我暗自偷笑:“贏了就好!寫作就是行騙。”到了三十歲出版散文集時,我更是學會了更高明的騙術。在簽售會上,我侃侃而談存在主義,其實書中所有的哲學思辨都源自大學時代抄寫的課堂筆記。有次在文學聚會上,我遇見了大學時代的哲學教授,他捧着我的書笑問:“你真的明白何為存在主義?”我連忙轉移話題,並在扉頁題字“獻給啓蒙恩師”。要知道,他教西方哲學那年,我翹了半學期課去追工商系的男生。
說起來,連我認識多年的好閨蜜也是個“騙子”。她總跟我說喜歡在咖啡店角落奮筆疾書寫小說。有一回,她有急事要去找男友,讓我到咖啡店收走她寫的筆記本,我才發現那些潦草文字全是約男孩的攻略。我心想,她寫的題材,哪裡能跟我寫的競爭獎項。然而,她參賽的小說《AI告解室》竟然擊敗了眾多文友,奪得文學獎小說組冠軍。最狡猾的同行,都懂得製造煙幕。
這些年,我在文學活動中穿梭,見過太多同道中人。言談間,我才發覺自己的“道行修為”不算高。我們互看對方胸前的嘉賓證,笑得像共犯認親一樣。最近,文學雜誌編輯約我寫春節專題。臨近截稿日的前三天,我瞪着空白文檔,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最後,我突發奇想,把別人的臉書動態串成意識流的廢話交給編輯。沒想到,編輯回信大讚:“文章解構了社交媒體的荒謬,好文!”這讓我笑得前仰後合。我認為,世人被文學“騙子”欺騙,總比被生活中的感情騙子、商業騙子欺騙要好。畢竟,文字書寫的傷害更低。噓,這段話就別讓我的編輯看見了。
鞠璐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