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版擺渡人

自從《破 · 地獄》上映，我手機推送、周邊人都掀起聊它的熱潮，個人比較討厭熱點式劇透，與其等待各大營銷號分析刷屏，倒不如我先入影院一睹為快。在看之前，我已經看過日本版《禮儀師之奏鳴曲》、內地版《人生大事》，今次輪到港版的，不知道又會帶來甚麼驚喜呢？

在看完整部電影後，《破 · 地獄》給我帶來更大的震撼，也許是個人在殯葬儀式的經驗缺乏，並沒有接觸過破地獄，連它是甚麼都不知道。而“破地獄”作為道教的喪禮科儀法事，在二〇一一年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因儀式像舞蹈，又稱“最後一舞”，這就是英文譯名的由來。整部電影將破地獄的儀式、喃嘸師傅作為主線呈上大熒幕，你可以看到穿道袍的師傅誦唸經文，步罡踏斗，揮着桃木劍破瓦、跨火盆。而在日本版、內地版殯葬師電影中沒有涉及到宗教儀式，只有給逝去的人整理儀容、穿衣服、化妝的流程，再加上目連救母故事、南音《客途秋恨》的應用，是一部難得將本土非遺文化與故事完美融合的電影。

除此之外，這三部電影中的共性是不斷送別先人，其中可以感受主角的轉變，日版和港版的最明顯，我最欣賞的是香港版。其實對於大多數人而言，要同死人打交道的殯葬業是晦氣的，令人恐懼的。世間總是對死亡帶有偏見，一般沒有人願意主動邁進這個行業，兩部電影的主角都是迫於生計，一切都是為了賺錢。

《破 · 地獄》的主角魏道生更貼近我們的生活，因為他是受新冠疫情影響，被迫從婚禮策劃師改行成為喪禮經紀人，接手明哥的位置，與喃嘸師傅文哥一文一武搭配。文哥比較傳統，而魏道生一開始為了照顧之前跟着他手足的生計，想盡方法賺“死人財”，以生意人角度看待殯葬業，超脫傳統禮儀，研究個性化的喪葬典禮及周邊。我都曾幻想過未來的喪葬儀式，會不會佈滿二維碼及AI，例如掃一掃觀看生前精彩片段，又或者將先人AI化，站着與每個人對話之類的，這一情節令我大開腦洞。道生為了逃避接觸屍體，把化妝、換衣服程式都外包出去，用錢解決問題，但是道生其後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不再業務外包，而是踏實學習每一個程序，最後更自己一手包攬。我認為是他受文哥及委託者影響，改變了對喪葬禮俗的態度，更加有溫度地尊重每一位逝者。

我剛提及的這三部電影的重點都是落在人與人的關係之中，親情、友情、愛情，特別是生人與逝者的關聯，又以父親與子女的關係為重頭戲。日版和內地版均有殯葬師送別自己父親的場面，而在《破 · 地獄》裡，則是魏道生送別自己的Partner文哥，父與子女的關係則在文哥一家，他們這一家簡直是東亞家庭關係的典範，不善言辭、非常傳統的父親，害怕與父親傾談、只敢揣測的子女，更是有“將家業託付給兒子，將臨終照料交給女兒”、“喃嘸傳男不傳女”、“女人月經是污穢”的陳舊思想。明明女兒文玥是那麼的優秀，卻被這些觀念被禁錮、被傷害，就像道生說的“生人也要破地獄”。文哥最後的遺言卻是讓我看到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衝破了他根深蒂固的理念，他沒想到那些言語是如此刺痛女兒的心。所以最後文玥與哥哥合舞破地獄的場面是那樣的震撼人心，實現父女、兄妹間真正的和解與放下。

碰巧的是，隔幾天我在澳門文化中心小劇場看了一出與破地獄相關的戲劇《大酒店有個荷李活》，同樣與先人有關，男二陸愛港及其父親亦是從事殯葬業，更有聚焦父子關係，但這個故事不同電影《破 · 地獄》，講的是地產大王李總仙逝，臨終前交託兒子李伯雄找其老友財叔主理其身後事。由於財叔患有老人癡呆，財叔的兒子陸愛港代父與李伯雄面議，商討喪禮事宜。可以說整個故事走向都在意料之外，海外留學回來的富二代李伯雄最初對父親的葬禮想像天馬行空，例如全港的報紙變全黑、熄滅全香港的燈幾天，甚至要請幾千個師傅一起破地獄，還要請一堆神父，一起搞個墟冚的中西合璧、全港同哀的世紀超級大喪禮，令陸愛港非常頭痛。後面還做了一場好戲來展現香港居民對李總的喜愛，整場戲荒誕好笑，又引起大家對香港社會貧富不公現狀的思考，但是導演最終導向的是親情。不論是富二代是貧二代，他們因工作、生活的忙碌，都忽視了自己的父親，沒有深入了解父親的喜好，有的人天各一方已難以補償，但有的人卻未能醒悟好好珍惜身邊人。

在看這些與死亡相關的電影，情到濃處我總會落淚，因為我總是容易聯想到我的家人。這些逝去的故事在警醒我，親人在世時，就應該好好把握與親人相處的每一刻，好好溝通解除誤會，保留更多美好的回憶，而不是等到生離死別，才痛苦地作出告別，甚至沒辦法從內疚的漩渦走出。破地獄應該從當下開始，希望大家珍惜眼前人，不要總是沉淪在電子虛擬世界。

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