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犬

已經站在西班牙巴塞羅那大教堂前的廣場了。那天是周一，不指望能在廣場上，陶醉加泰羅尼亞民間舞蹈的表演。滿眼都是遊客，還有這邊、那邊的“賣藝”，其中有美少女在拉着小提琴。

由於行程緊密，加上人頭湧湧，我們居然沒有進入大教堂走走看看。先前，我有計劃瞻仰在教堂主壇之下、巴塞羅那保護女神聖歐拉利亞的白色大理石棺。現當代的十三歲小女孩能懂得甚麼？但就是這位聖歐拉利亞在十三歲時，為了不變信仰的初衷，而被羅馬人殺死。大教堂裡還有一個迴廊，迴廊裡有個小池塘，小池塘養着十三頭白鵝，一聽說這個數目，就自然明白是為了紀念聖歐拉利亞的……

我以為，到巴塞羅那大教堂，就只是望望而已，不會有甚麼令我特別留下印象的。然而，在大教堂周圍飽含歷史滄桑的長巷短弄緩緩走着時，我卻忽地停下腳步。因為，撲入眼簾的畫面，一下子惹起那年我在意大利米蘭大教堂側，看到、聽到一位殘疾老人半躺在地上吹奏薩克斯的回憶。只是，眼前的老人，不是在“賣藝”，而是與他的一頭犬，寂寞淒清地在路旁坐着或躺着。

老人戴着帽子，架着眼鏡，一臉白花花的鬍子，穿着一套黑色衣服，手臂露着肘拐，兩腿圈坐在地。他手持盛着水或飲料的膠瓶子，在他左邊，放着一個不知裝着甚麼的薄膜袋子，以及不知裝着甚麼的另一個瓶子。靠在牆上的，則是一部簡易的手推車，手推車上放着個長袋子。而在老人右邊，則有一頭黃毛犬躺在黑色的布塊上，老人時而望着牠、時而撫摸着牠的頭。我尤其抵擋不住黃毛犬的眼神：憂鬱的、失神的。儘管老人在牠面前放了個布料玩具，還有用一個不鏽鋼盆子盛着的讓牠飲用的水。

老人與犬，絕然不是在遊玩巴塞羅那的間隙，找到這個地方暫且歇息，正像我們後來在一個路邊的咖啡店邊喝咖啡邊歇息的那樣。老人在前邊的地上也放着一個不鏽鋼盆子，其強烈地發出信號，是在“求乞”！

我的心猛地在震動着。現實冷硬！老人與犬為甚麼會走到這一步，我無從知曉，這中間必定有個悲苦坎坷的故事，一個我永遠不會知道的故事。

不過，我的心同時在感動着：忠貞與背叛，只是一步之遙。但老人與犬，卻沒有誰拋棄誰，而是相依為命。

我在思量着、揣度着：遠在天國的聖歐拉利亞保護不了老人與犬了。倘若每天川流不息的遊客，常有給老人與犬以佈施的，那就好了。世間有光，老人與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羅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