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香頌

伊蒂 · 琵雅芙(Edith Piaf)，法國最著名，也是最受人愛戴的女歌手，同時是法國香頌舉世流傳、廣為人知的重要人物。她出生卑微、歷經人世的顛沛流離，受盡人情冷暖。在二戰中，她勇敢地為人們歌唱，用鏗鏘的聲音唱出《馬賽曲》。她傳奇的一生，被電影總結為《粉紅色的一生》。使我備受感動的是伊蒂 · 琵雅芙晚年的時候，她一個人在海邊生活，像一個飽經滄桑後的老太太終於獲得了人生的寧靜，記者問她有沒有甚麼人生建議給年輕人，她說：“愛”。

愛是人世永恆的主題，也是人類歷經磨難能倖存至今的珍寶。無論是民族、家國、物種之間的大愛，還是親情、愛情、友誼之愛，人類最美麗的語言就是愛。愛和感受愛，是人類的本能，任何讓我們感到安全、舒適、愉悅的環境無不是因為愛意的包圍。

愛是流淌的情感，人類一代代將自己內心的愛投射到所到之處。人們來到世間，感受每一日的勞作，體會自然的時序，感受人與自然、人與他人、與自我的互動，也會感受到外界對自我的反哺。在這些過程中，愛是油然而生的，我們自然會習得對物的珍愛，對人的柔情。

在中國人的物語中，代表愛情和相思的，非紅豆莫屬。這產自中國台灣、雲南、“兩廣”地區的果實，粒粒艷紅如血，質堅如鑽、不蛀不腐，與人們心中熱烈、恆久的愛情理想不謀而合。特別是唐代詩人王維“此物最相思”之詩的加冕和流傳，紅豆無可爭議地成為了中國人心中關於愛情的第一信物。在“天人山水”你也會看到紅豆樹，還有台灣相思子的倩影。古往今來，中國人的愛情和離愁別緒中寄寓了人生的感懷和關於命運的沉思。就像王維的紅豆詩，原本是送給天寶之亂之後流落江南的好友李龜年。據說李龜年在江南每每唱起“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舉坐聞者無不動容垂淚。這是友誼嗎？是愛情嗎？這是相思故國嗎？我想都是的，人類的悲歡理應是相通的。

不為在自然事物上的凝結，世界上也矗立着許多為愛而生的建築，最有名或許是泰姬陵。泰戈爾說過，泰姬陵是“永恆面頰上的一滴眼淚”。如此淒美的詩句，說的是印度皇帝沙賈汗的淒美的愛情故事。沙賈汗的愛妻姬蔓 · 芭奴，她來自波斯，美麗聰穎，陪伴了沙賈汗的榮辱征戰十九年，被賜名為“慕塔

· 芝瑪哈”，意思是“宮廷的皇冠”，可以看出皇帝對她有多麼的寵愛。然而，年輕的慕塔在生下第十四個孩子後便香消玉殞，沙賈汗一夜白頭、悲痛萬分。他不顧王室反對、動用了特權，傾舉國之力，歷時二十二年，為愛妻建造了泰姬陵，這是世界上最宏偉的建築之一，也是最富有情味的建築。泰姬陵融合了泰國和波斯的建築風格，色彩沉靜明麗，像泰姬的美麗，天空湛藍，草色青青，晶瑩潔白的陵墓和高塔被映襯得格外醒目。馬克 · 吐溫也說，愛情的力量在這裡震撼了所有的人。世界上如這樣為愛而生的建築和地方不在少數，比如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埃菲爾鐵塔、溫切斯特神秘屋等等。這些建築包含着人們的愛和紀念，是人渴望將內心世界的情感凝固在一個永垂不朽的實體上面。從另一種意義而言，這也是人的一種執念，因為知道生而有涯，肉身將逝，我們熱切地渴望想要精神永存，讓自己的愛和渴念以另一種方式流傳。

我曾在老家參加過許多少數民族的婚禮，婚俗繁複、樸素又莊重；雖不像西方人那樣在教堂向上帝起誓，但祭祀是少不了的。祭神祭祖，一對新人要攜手跨過火塘，得到神靈先祖的祝福才能長久美滿。祭祀的物件很多，有些是豬頭、公雞；有些是拴着紅線的木炭、炒米等等。在遙遠的古代，人們也有隆重的婚俗，只不過他們的祭品在今天已然顯得寒磣——“于以采蘋？南澗之濱；于以采藻？于彼行潦”，《詩經 · 國風 · 召南 · 采蘋》中記錄了貴族女子出嫁前祭祀祖先的情形。去哪兒置辦祭品呢？那淺水的沼澤和水濱長着四葉草，那是“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左傳》）的貴族蔬菜。在《詩經》時代，野菜的採摘是分等級的。“蘋”也就是四葉草、田字草，這是只有貴族才可以享用的野菜。我想不僅是因為它鮮嫩味美吧，還因為生長環境所限，它只能生長在水泊、潮潤之地，在蠻荒、乾涸的北方就是難得的珍饈了。《召南 · 采蘋》平實地記錄採摘蘋菜、烹煮、設祭等整個風俗的過程，不失是後代考察當時婚俗祭禮的史料，也是一幅樸素、流動的風情畫。現代人早已不把“蘋”當做一種菜蔬了，更不會奉為貴重之物，用於祭祀。偶爾會看到青春的男女在一大片田字草中間找來找去，據說找到三葉草的人會收穫愛情和幸福。——在何處可以體會這些前人對愛的莊重，和今人對愛的孜孜不倦呢？

或者，你只是不經意走到曠野中，感受到山水情意，想寫一封信寄給遠方思念着的人，你抬頭看看高高低低的林木被吹拂，山峰有黛色的古意，晚風有煙霞的和煦，這有情世間，是多麼讓人心動。你也將會有你玫瑰色的人生，你也會記住一封寫在大地上的情書，那就是你心中愛的香頌。

馮 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