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的空城計

從烏海駕至鄂爾多斯大約需要四小時，但我們顧着匆匆離開，竟忘了上高速前先加滿油，待駛至榮烏高速入口收費站，又恃着後車箱食糧充足，督定高速路段必有服務站，硬是帶着不足一半的油量挑戰逾三百五十公里的路程。

啟程總是愉快的，因為摻雜太多美好幻想，譬如想像在寬敞的國道上瀟灑馳騁，於不同服務站品嘗周邊地道小吃、一覽附近名山大川。事實上，自駛上高速不久，除了警惕旁邊隨意變道的小轎車，還得時刻關注神出鬼沒且視限速為無物的大貨車，更要留神着不時出現在前後、載着幾十米長風車扇葉的大型重卡。最糟糕的是，我們吃驚地發現沿途幾個附油站標示的服務站不是門窗緊閉，就是掛着“暫停營業”，導航系統卻對此全無提示！隨着油量急速下降，油箱警報不斷閃爍，幸好在最後一格油耗盡前，我們終於駛至一處名為“框框井”的地方，見排隊加油的車龍和人流絡繹不絕，心頭大石才敢落地。

為什麼繁忙的交通要道上接連幾個服務點都無油可加？這是我們在入滿油、重新上路時的話題之一，連小朋友也以“沒錢買油”和“沒人加油”的觀點興致勃勃地加入討論。我則轉述剛才從便利店職員口中聽回來的“八卦”：據說油站選址和當地整體規劃不符，導致十五年來不能正常提供加油服務；不過自從鄂爾多斯政府收看了一套專門詬病該路段的新聞節目後，他們終於意識到“加油難”這個問題，遂連夜整改，重啟個別站點的加油服務。

話口未完，老司機發出靈魂拷問：何以政府對於轄區裡的情況要靠看新聞才知道？後座小童立即搭腔：“佢哋成日坐係辦公室，又點知呢？”看似天真的童稚之言，卻精闢得大人也拍案叫絕。話說回來，做不做到和想不想做是兩碼事，若是後者，鎂光灯的聚焦確實有助“提高效率”甚至“特事特辦”。譬如內地油罐車混運事件，自從被曝光這項“行業中公開的秘密”，食品安全再次衝上熱搜，相關企業旋即“高度重視迅速行動”、“從嚴從快嚴肅處理”。而遠在千里之外的小城居民，若目睹涉及公共利益的不合規情況，有時“放上網”或會比按流程上報的處理效率更快、獲得關注更高。難怪有人戲謔，久拖不決的痛點難題，只要配合媒體曝光和輿情發酵，便能得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思及此，真想為當初報道的媒體送一面錦旗，否則我們當天只能求助於沿路張貼的私人救援電話。想深一層，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一個正常健康的社會本就應當有一套健全的監督機制，當內部監督機制失靈，外部監督力量要適時介入，越是欲蓋彌彰、迴避遮掩，越是尋根問底、窮追不捨，才能依法依規有序運行。只可惜，這個道理總有人不明白，或視為橡皮圖章，或視為障礙麻煩，避之不及，更欲除之後快。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