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蓉舫光

讀清人書法絕句

陳懷萱

曾官兵吏與刑工，

亢直惇惇啓聖聰。

吏治不修危國政，

牧民州縣是英雄。

趙蓉舫，名光，字仲明，雲南昆明人，與壽陽祁春圃相國、錢塘許滇生、新城陳子鶴兩尚書合稱四書家。其說見諸李玉棻《甌鉢羅室書畫過目考》，蓋道光時四人任官通顯，且又工於翰墨也。書法難分軒輊，而以政事論，予獨取蓉舫吏治整軍之論，公忠亢直，有古大臣之風。蓉舫嘉慶二十五年進士，由庶常授編修，改御史，擢兵部侍郎，咸豐時洊至工部尚書，調刑部。署工部、兵部、吏部尚書。用印有“典試三秦三江督學兩河兩浙”，蓋亦曾掌掄才。同治四年卒於官，有賢名，諡文恪。任臺諫時數論漕運之弊，使姦吏坐如法。道光中，州縣政俗廢弛，不法之吏朋比為姦，不佐國家，黎民重困。蓉舫據實奏陳，謂“臣聞明主不廢戇直之論，忠臣不諱危苦之言，是以算無遺策，而國家可安也。”縷言守令為天子之所與治天下，故古之王者明四目，達四聰，廣擇賢良，保惠小民，修治者以親賢為急，擇吏者以循法是尚。引《詩》“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此之謂也。惟當時之守令，武健巧黠以為能，循良溫恭以為拙，豪門賈竪請託權貴，朝納金粟，夕宰大郡。內則閭黨姻婭，鷹擊毛鷙，外則胥役簿吏，舞法市恩，無所回忌。罷軟者怠忽，殘酷者肆威，惟事誅斂。當眾議沸騰，其罪彌彰，司道以事劾逐，又挾怨報復上僚，大府懼并獲咎戾，於是處事依違兩可，委事不發，附下而罔上。致使齊民睊睊，漸起離畔之心。蓉舫且謂，“夫禍始於下吏，而怨結於朝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理之至常。”其說驚心怵目，洞燭時政之弊。同時洪秀全《原道醒世訓》慨“世道乖漓，人心澆薄。所愛所憎，一出於私。” 《原道覺世訓》謂“流之濁，由源之不清。後之差，由前之不謹。”《百正歌》謂“身不正，民從所好。身能正，民從所令。”後數歲，洪秀全起兵於金田，席捲東南，天下震動，其始莫不起於地方吏治不靖，胥吏豪橫，民怨載道。自純皇高年怠政，官吏貪墨日甚一日，洪稚存謂外任皆各揣一地之肥瘠，及抵任，心思不在民，而在一歲之陋規，屬員之饋遺，錢糧之贏餘。不幸守令屢易，屬員商賈以迄小民亦大困矣。稚存《征邪教疏》：“無事則蝕糧冒餉，有事則避罪就功。州縣以蒙其府道，府道以蒙其督撫，甚至督撫即以蒙皇上，是使下情不上達。”此嘉慶三年之文。後三十年，則有趙蓉舫所言如此。牧令刑名簿書多假手胥吏，使若輩不法，上下其手，吏事不堪聞問矣。魯通甫謂天下於胥吏疾首痛恨，故為論列是非，惜未用於當道。曩者鄭板橋主濰縣，有“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之句，可謂賢吏。今日國家重視基層幹部，開研修班課縣委書記，猶從前之守令胥吏，使選賢與能，造福一方百姓，天下大治可期。今元首又嘗以前人對聯為縣委書記之教勗：“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飯，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平實中含至理，可為天下法矣。此趙蓉舫為月舲二兄行書八言聯，“書擁百城，竹敵千戶；雲絣四座，花芬兩楹。”字甚從容。款識“退菴趙光”，李士棻謂其書學顏，則人見人殊，大抵其書亦參思翁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