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發生在西門外
我剛來北京那年租了一個臥室,月租是三千五。中介是學姐介紹的,不過與其稱作“中介”,對方實則是位外賣煎餅果子的大叔,他手裏掌握着不少學校西門附近的房源。我對大叔的“職業素養”半信半疑,看房的下午,我找了位朋友陪我勘查房型。
我們先去了東王莊,屋子在二樓,住了一對母子。記得廚房和衛生間靠在一起,只有冰箱作間隔。出租的次臥朝南,窗明几淨,簾布是好看的碎花圖樣,但女主人還沒等我表態,就已挑起眉頭說:“女生啊,怕影響我家兒子學習。”
第二站,大叔帶我倆拐進了幽幽的樓道。梯口處,有位面善的老太太領我們進屋。她輕輕拉起我的手,告訴我月租兩千,當晚就能睡下。我望着眼前的水泥地、泛白的紅木床和鏽色的窗櫺,只好狠心與老太太道別。
大叔帶我們回到西門外,我在那敲定了我為期五個月的住所。可說來奇怪,我現在絞盡腦汁也拼湊不全當時生活的畫面,甚至想像不出,我是如何在那兒洗漱和入睡的。僅存的幾幕畫面,不過與一九年末的雪有關。
雪花先零零碎碎的從操場上方落下,後到了西門,再慢慢堆積在院子裏。不枉是初次見雪的人,我連羽絨都顧不及穿就衝了下樓,臉和手都凍得通紅。那晚,電話裏的她喜歡米菲兔,睡前,我伏在窗檯,用積雪堆了個兔子頭。第二天太陽出來,雪就化成水。
如同在夜裏融化的雪人,我亦沒有正式地與那間臥室作別。二〇年初,我放寒假回家,新冠疫情就開始了。管控期間,我還與房東起了合同糾紛,幾經波折才守住家當。九月,我回到北京,找了正規的中介公司租下我現在的家。地點同樣在西門外。
幾年的疫情像一場大夢,我在管控結束那刻,似乎亦從生命裏擦拭掉了好些痕跡。但我仍為此高興,遺忘也許正是人步伐輕快,或過得幸福的佐證。
司徒子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