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旅遊城市

烏海，地處內蒙古烏蘭布和沙漠、庫布齊沙漠和毛烏素沙地的交匯處，二十世紀初，烏蘭布和沙漠的流沙就曾越過黃河蔓延而至，造成烏海常年極端乾旱，飽受風起沙飛的困擾。也不知是幸或不幸，這片擁有荒漠性氣候的土地偏偏蘊藏豐富的煤炭礦產資源，於是，以煤炭、化工等高能耗、高污染的第二產業便長期佔主導地位，當地經濟亦因此得到一時繁榮。

但隨着煤炭市場持續低迷，且烏海當地煤炭資源日漸枯竭，礦竭城衰的現實使這座城市終於在二○一一年被列為資源枯竭型城市。為了實現轉型，烏海不惜砸下重金整治污染，力求修復環境，打造成旅遊城市。在鋪天蓋地的文宣推廣下，越來越多博主推薦旅遊，越來越多遊客前赴後繼，越來越多內容相似甚至相同的“種草帖”和“分享文”，用詞誇張，照片失真。今日烏海，已然成為社交媒體上“被嚴重低估”的“寶藏之地”和“美得令人窒息”的“小眾旅遊城市”。

我們固然也是其中的遊客。雖然霾灰的天空、渾黃的河水和若有似無的二氧化硫緊緊環繞籠罩，初來乍到的我們仍沉醉於內蒙一路上的迷人美景，堅信是向晚光線昏暗和飢餓所致的幻覺，依然滿懷期待翌日的精彩。酒店前檯力勸我們要去烏海湖一轉，蒼茫天地間，沙湖相連處，網紅枯樹前，那裡是遊客必去的打卡景點。只可惜，還是辜負了他們的美意。駛往烏海湖碼頭前，我們駕車在城市裡悠轉，天依然灰暗，水依然渾黃，駛經兩塊不知名的廢棄場後，眺望不遠處的縷縷白煙，我們切切實實獲得了推文所述那股窒息般的感受，來不及掩住口鼻，鼻腔傳來的莫名異味熏得大家近乎窒息。“我不喜歡這裡！”小朋友捏着鼻子大聲抗議，深有同感的眾人便飛也似的加速逃離，在陽光的照射下，渣山煙塵正恣意飛舞。

伴着眾人的沉默，車子抵達遊客絡繹不絕的碼頭，臨上船前，才知烏海湖並非天然湖泊，而是因需興建、將黃河幹流截留蓄水的人工湖泊，所謂的網紅枯樹也是精心擺設的佈景，聽罷，更加遊興大失。很難說是失落還是失望，畢竟我們原先並未計劃來這個地方。但這趟即興的烏海之行，卻意外讓我們看見煤炭資源型城市的故事與縮影。

眾所周知，煤礦產業會破壞土地，煤礦的開採又會影響地表水、地下水和降水，增加空氣中的污染物產生大量粉塵，威脅人體健康，危害人居環境。當年以揮霍自然資源換取短暫輝煌，代價卻是令整座城市乃至整片黃河流域的生態安全被污染被糟蹋。自以為是的聰明，原來是愚昧無知，直到天空煙塵蔽日、大地滿目瘡痍，才驚醒“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的道理，可惜一切已經太遲。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