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蟲兒

康乃馨，斜插進花瓶中，擺在餐枱已經兩周了。白底紫邊的花瓣舒展開來，撐得花骨朵滿滿的，一點也沒有衰敗的跡象，而且似乎永遠不會凋謝。這花綻放得極其虛幻，讓人很不踏實。買到假花啦？輕掐花莖，滲出綠色汁液，莖脈暢通；再捏花瓣，柔嫩而富彈性，肉感十足，不像假的。如果花店作假，到這種程度，我也服氣了。

原本我是不買花的，好端端的一株花朵被人腰斬，火急火燎運來澳門，匆匆忙忙給人帶走。擺在當眼處，看似絢麗風光，引人矚目，而我彷彿嗅到苟延殘喘的氣息。從呱呱墜地到奄奄一息，不過數日便已夭折，叫人丟進垃圾桶。然而，後來大約受到同事熏染，我也買上了花。每周一或拿一束百合花，或取幾枝向日葵，放在電腦邊。一周五日，人與花隨遇而安、澹然以對，放假前清理掉，相忘於周末。

可是，家中那束康乃馨卻令我不淡定。每晚到家，我忙不迭趴在餐枱，仔細打量康乃馨，哪怕給我找到一點衰老的徵兆，哪怕花瓶積水生出一條蚊蟲也好。忐忑十來天後，有晚果真讓我見到一條毛蟲蠕動，沿着一層層花瓣、一個個花團緩緩爬行。買花千百次，還是頭一回。毛蟲可不理會旁人目光，一直爬呀爬，直到我的眼皮抵不住困倦合上了。翌日清晨起身，便去查探毛蟲蹤跡，居然還在——真是一條小懶蟲，竟然攤長身子趴在花瓣上呼呼大睡，用指甲戳一下，牠翻個身又沉沉睡了過去。此後兩三日，花兒極速枯萎、凋敗，毛蟲也不知去向。

物必先腐而後蟲生，此乃經典哲學思維。蟲兒生出致物腐壞，這是現代科學理解。莊子說方生方死，可在我的幻想中，毛蟲又該躺在某處花瓣床上，酣然入夢，由得人們嘵嘵不休。

雲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