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蒹塘翰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七十年華放廢身，蒲團養寂自能貧。

東林風氣關時運，莫作乾坤袖手人。

清代詩人名顧翰者二人，無錫顧蒹塘、華亭顧孟平是也。孟平，清季世人，蒹塘生較早，歷乾嘉道咸四朝。予始聞蒹塘之名，因讀其手訂《船山詩草補遺》，洵為張問陶身後功臣。初，問陶晚歲手訂自作二十卷，嘉慶二十年石琢堂為刻於吳門。蒹塘亟賞之，盛稱其詩非人力所能致，“如波斯寶藏，珊瑚木難、明珠翠羽充牣於中，而富商大賈往往不自寶重，及寒儉之家得其一二，方且誇耀於人，詫為希有”。雖無一面之緣，然於其猶子處得見船山存稿，以作者自言其集或存有不應存，刪有不應刪，因選定補遺六卷並撰序返還。蒹塘出身梁溪望族，名翰，字木天，號蒹塘，又號蕳塘。大父奎光通經能文，父敏恆工吟咏。蒹塘乾隆四十八年生，幼夙慧，承家學，詩詞工妙。“二十走燕趙，荊軻論劍術，落拓風塵中”，顧其船山詩序嘗言：“見其跋涉關河，崎嶇戎馬，欲歌欲泣，情見乎辭，以為太白、少陵復出也。”是於船山之詩致身世之感，不獨為賞音也。嘉慶庚午中舉，以教習官京師，鬻文自給，居日下十年，未幾知安徽含山、涇縣，以官逋罣悞落職，歸里任東林書院教席，年七十矣。越八年咸豐庚申，太平軍陷無錫，以兵燹之禍卒。有《拜石山房詩鈔》、《拜石山房詞鈔》，又著《小篆辨證》。喜譚禪，善吐屬，輕財好交游，與劉芙初、嚴修能為文字交。尤長於詞，著語幽微，情懷跌宕。如《南鄉子 · 秦淮水榭書所見》：“花外聽鳴鳩。好座秦淮小畫樓。樓上夕陽樓下水，回頭。人約疎簾正上鈎。 落葉滿銅溝。縱有脂香也不流。應為玉關霜訊早，箜篌。帶有風沙出塞愁。”訪卞玉京墓，咏葉小鸞疏香閣眉子研、金粟道人小像，為郭頻伽、袁蘭村題圖，登山臨水，望風懷人，尤見清雅，論者謂為朱竹垞、陳迦陵嗣音。詩才清絕，人品狷潔如其詩。仁和許邁孫從之問詩學，因重刻其詞集，譚復堂許為哀厲彌長，折衷柔厚，使人識安雅君子。又稱其詩深美而閎約，五言之善者，妙絕時人。嘗倣司空表聖之作為四言二十四則，名《補詩品》，“雋雅”一則云：“風雪滿天，獨客尋詩。意態橫出，古梅一枝。高樓月上，短笛斜吹。環珊珊，美人來遲。鮫人織綃，園客絡絲。自有標格，不塗鉛脂。”揆其所作，精心結撰，可得雋雅。此顧蒹塘行書錢杜題畫七絕三首，款識“錄錢松壺畫贅絕句三首應履吉大兄屬。蒹唐顧翰。”鈐朱文長方“拜石山房”、“顧翰”朱白文連珠印。蒹塘手跡不多覯，予僅見一二，詩文題識小幅，才人手筆，信手拈來，聊備一格，書法似無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