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創作
上次在本欄談到二十世紀下半葉西方古典音樂界開始流行的“復古演奏”,我說提倡復古的人士忽略了藝術創作的一個重要因素:藝術家超時空的想像力。
固然人總是受他所處時地的影響,但是天才藝術家的創作往往超越“當時”,把受眾提升到另一個境界,經驗他們從未經驗過的美善。堅持偉大音樂家的作品一定受當時的樂器和演奏習慣的束縛,是低貶了作曲家的想像力、創作力。
我們先看爭議較多的:十七、十八世紀的鍵琴曲應否以現代大鋼琴演奏。法蘭西 · 柯普蘭是音樂史上有數的幾位頂尖兒古鍵琴家之一,就深深明白他所愛的古鍵琴的局限。他說:“如果有人能成功地改善古鍵琴,令它有更豐富的表達能力(可以讓奏者隨意控制音量的強弱),我將永遠感謝不盡。”
我相信他不少的作品是為這種尚未出現、只存於他理想中的樂器而作的。主張復古演奏者,硬不肯用可以由奏者隨意控制音量的現代鋼琴演奏他的作品,恐怕柯普蘭在九泉之下也未必贊同。
至於樂隊的人數,不少十七、十八世紀的作家都曾嗟嘆因為當時種種的限制,他們某些作品不能由龐大的樂團演出,以至他們理想中那種浩瀚澎湃的氣勢未能實現。聽到今日過百人的樂隊演奏他們那些作品,一定叫他們樂不可支。
今日,作品的演奏是否要復古,應該決定於哪種演出更能表達樂曲的神髓、作曲家的理想。不同的樂器,不同的演奏習慣,固然可以歪曲了原作者的心意。
但天才的妙悟,不受“當時”所限,新的變化往往更能呈現作曲家心中聽到的聲音。怎樣決定?這就關乎演奏者的修養、悟性了。一味復古只是躲在學術考證的幌子下,掩飾不入流的演奏,不肯用心參悟樂曲意趣的懶惰。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