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不出的牢籠
——淺評《富都青年》
由王禮霖執導的馬來西亞電影《富都青年》講述一個在富都
市發生的故事,由吳慷仁、陳澤耀領銜主演。電影中角色既沒有富也沒有青年,有的只有一群如同螻蟻一般的非法黑工。主角阿邦和阿迪是生活在大馬底層的一對無血緣兄弟,阿邦是名聾人,平時靠着手語辛苦打零工討生活;阿迪因為還有一紙出生證明,則做着撈外工仲介費的灰色勾當。王禮霖曾監製多部作品,當中同樣講述社會底層的社會寫實電影《分貝人生》其背景亦十分相近,可見他對此題材的偏好。
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基本都是平淡的生活寫照,兄弟倆相依為命。高潮是哥哥幫助弟弟而錯手殺死社工,並且幫助弟弟頂罪,去警察局自首,最終被絞死。故事中人物角色很多,在兩人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有聾啞人、有無國籍的馬來西亞人、有跨性別、有外籍勞工、也有妓女。他們各人身份和經歷都不相同,看似多元其實皆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不被社會認可。這一群人都不被政府接受,他們都不能被外界知道自己的存在。導演在電影中曾拍攝一個仰視公寓大樓的全景,回字形的大樓圈住了裡面的居民,大樓裡陰暗潮濕、沒有陽光,這就是他們的牢籠。
電影開場,一隻又一隻雞從籠子裡被殺掉,然後清洗剝皮斬塊,交代哥哥阿邦在街市的工作,而這些雞也預兆了他的結局。在阿邦年輕的時候遞給弟弟阿迪那隻水煮蛋開始,他的一生都在對弟弟負責,及後的日子裡,阿邦清楚知道,兩人即使再苦,他與弟弟有着巨大的分別——阿迪有身份證,所以弟弟在未來還有希望。包括後來弟弟失手打暈社工驚慌逃跑,阿邦留下善後卻誤殺佳恩,釀成最後悲劇。阿迪雖然冒失激進,但重情重義,他同樣在乎哥哥,他拒絕生父的幫助,寧可不要身份,也願意繼續和哥哥相依為命。正因為如此,阿邦認為自己是阿迪的牢籠,但這“牢籠”對阿迪來說則是最溫暖的倚靠,哪怕會阻礙他的未來,弟弟也希望這“牢籠”可以“牢”不可破,就像他們總是笑着用彼此的頭磕水煮蛋一樣,象徵着他們都願意承擔對方的痛苦。阿邦對阿迪的偏愛,也是他給自己人生預設的第二個牢籠。
阿邦沒有告訴阿迪自己殺害女孩的真相,讓阿迪帶着愧疚活下去,是為了讓弟弟體會自己拒絕長大必須付出的龐大代價——這是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別無選擇的辦法。分別時,阿邦要和阿迪敲最後一次雞蛋,導演從頭到尾用雞蛋貫穿兩兄弟的開始與結尾,由一個雞蛋迎來阿迪,用一個雞蛋送走阿邦。雞蛋破殼喻為重生,互相敲雞蛋的橋段雖然俗套,但這反而是苦難生活裡面難得的童貞。另外,兄弟二人界線模糊的感情也有在電影中體現出來,在片中生日宴跳舞那一段可以看出導演鋪墊的另一種情感。阿迪會因為哥哥有喜歡的女人而擔憂,在其他人伴隨音樂跳舞的時候,兄弟二人也擁抱跳舞,導演這段整體的燈光和構圖與《春光乍洩》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影片以馬來西亞甚至全球都存在的移工、黑工的問題切入,從聾人這種底層人物的身份缺失形成對照,本來前面還在通過各種群像來刻劃細節,電影尾段的兄弟情和贖罪套路的比重過大,反而有一種失其本心的意味,問題依舊沒解決,命運依舊不幸。片中社工的角色除了推動劇情和體現她迎難而上的精神之外,這個女性角色沒有體現她作為女性的必要存在意義,這也是較可惜的。不過筆者依舊為兄弟二人互相依靠的感情所動容,兩人細膩情感的表達,觸動心靈。正如影片開場,引用馬林 · 索雷庫斯《影子》中的“有些人只依靠自己的影子生活,甚至不是用整個影子,而是一次的,時而用一隻手,時而用一隻眼”。而生活在陽光之下的我們,哪裡會知道,這些活在自己影子裡的人,是多麼卑微而可憐。
瀚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