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玉懋琦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窮理條分求治法，全台形勝一望收。

故人卓識深慮遠，重憶撫柔藍鹿洲。

台灣隸屬福建管轄，凡二百餘年。尹士俍《臺灣志略》記載，全台一府四縣二廳。一府，福建省台灣府知府，實為全台行政首長，歸閩撫節制。同治末，日本染指台灣，吞併琉球，掀動朝局。光緒初袁保恆議建行省，未允。光緒十年，中法搆釁，法軍據基隆九閱月。其明年，乃從大學士左宗棠奏議，敕命台灣建省，改閩撫為台撫，閩撫事由閩浙總督兼攝。此周懋琦和補帆中丞福建癸酉文闈監臨即事元韻詩箋，乃同治十二年作，筆走龍蛇，縷述閩粵科第故事，不備舉。王補帆凱泰為閩撫，懋琦即為建省前之台灣知府，故自稱屬吏。懋琦祖籍安徽績溪，遷江蘇南通。監生，秋闈四試不售，同治初元納粟為主事，留福建差遣委用，為閩撫徐宗幹所賞識，赴台勷辦軍務，參與平定戴潮春民變。同治十年、光緒八年兩任台灣知府，兼護台灣兵備道，兩度內渡請餉接濟。歷官閩台、湖北等地。久任台灣，預牡丹社事件談判，力行沈葆楨開山撫番之策，居恆清苦忠直，不愧良牧。有感於日人覬覦台灣，因偕下屬遍行台島，著《全臺圖說》，又有《議復水師李提督臺灣治略》，皆載《皇朝經世文續編》。其復李提督治台八條，曰改府治以執中央，移營伍以實空虛、法屯田以減兵額，請丈量以升丁課，嚴保甲以絕逋逃，齊賢才以清積弊，禁陋規以厚津貼，綜出產以充國帑，皆綜實有得而言之。《全臺圖說》則歷敘形勝。花蓮舊稱奇來，琦記此地“山後大洋有嶼名釣魚臺，可泊巨舟十餘艘”，乃釣魚台直屬我福建省台灣府之確證。康熙末，藍鼎元渡海平亂，著《平臺紀略》、《東征集》等，後來宦台者多有資取，懋琦譽為深識遠慮，卓不可及，於書內引其說云：“闢其地而聚我民，害將自息。翦焉闢焉，正所以少事而非多事。理焉治焉，正所以弭患而非貽患。”又云：“或謂海外不宜闢地聚民，不知委而去之，必有從而取之”，“利之所在，人所必趨。不歸之民，則歸之番。不歸之番，則歸之賊。即使內賊不生，又恐寇自外來”。又謂“氣運將開，必因其勢而利導之”，皆切中邊疆治安與撫民之要，其理置諸今日，仍足令人深思。琦云，道光時疆臣奏請撫治，部議未允。謂水沙連六社番地僻處山隅，距海口甚遠，外人斷無垂涎之理，而台地所產俱非異域所珍惜云云。琦謂現在則大不然，六社多設教堂，其意安在？所產樟腦、茶、磺，亦不可云非所珍惜。此時不即為患，乃各國互相觀望，不肯發端，久則必為外人所據。腹心既為所據，患有不可勝言者矣，是故山地沿海皆急宜防堵。當其告歸榕省，林占梅賦詩送別，有“處事交人出自然，姿神慷爽致翩翩。胸中兵甲希前哲，海外經綸繼昔賢”之句，頗譽其才識。嘗題延平郡王祠聯，“獨奉勝朝朔；來開盤古荒”，亦見文采。光緒十年，改福州船政提調，翌年率福州船政學堂、北洋水師學堂三十三人留學英法。治事之餘不廢學，枕葃經史，輯《荊南萃古編》，有《西域釋名》稿本未刊。尤好訓詁，嘗以浦鏜撰《十三經注疏正誤》鈔本自隨，政餘校勘，自言咸豐戊午至同治癸酉卒業，計十六年。其跋語云：“此書擬訪沈氏廷芳本，再與阮刻《校勘記》本、沈氏炳震《九經辯字瀆蒙》本互相參核，詳加按語。海外官書旁午，不知何年方可畢業也。同治癸酉記於福海春長署西鴻寶詁經室。”同治十二年癸酉，時任台灣知府。此書鈐“鴻寶校書記”、“鴻寶堂”、“周懋琦印”、“子玉”、“名鴻寶字韓侯號子玉”等印，可知書室名鴻寶，字韓侯，子玉為號。當任福州船政提調，習天文曆算，取法於西洋教習，自製算盤，每檔多二子，人稱子玉算盤。在歐期間編撰《漢譯亞洲語言十種》，李鴻章稱其“於西洋學述精微，政事利弊，均能認真講求，實屬資深才練”，衡諸事實，信而有徵。顧其《泊安平》有句，“千首詩何益，三年政未成。吹簫重過此，牢落不勝情”，以文章為枝末，可覘其志。光緒甲午敗後之兩年卒，溯其生於道光丙申，終年六十一。上年割讓台灣，不幸遲死，及見國難，想其當日沉痛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