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坑到飲冰室

百年前的一九二四年，在天津義租界西馬路（今民族路），由意大利建築師白羅尼歐設計的一座磚木結構帶地下室的二層樓房聳然落成。這就是著名的飲冰室，室主人為一代國學大師梁啟超。“飲冰”一詞源於《莊子 · 人間世》：“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熱歟？”一八九八年，梁啟超受光緒帝之命變法維新，所面對的是環伺的列強和腐朽的后黨；變法失敗後，梁啟超隨乃師東渡扶桑，亡命天涯，邊呼籲改革邊倡“史學革命”、“詩界革命”；民國成立後，梁啟超雖身居司法總長等高位，卻不見容於包藏禍心的袁世凱，毅然辭職。國家的憂患，社會的矛盾，內心的焦灼，精神的苦悶，成為梁氏心中始終無法解開的結。梁氏認為能解其“內熱”者，唯“飲冰”耳，遂以“飲冰”命名自己生命最後十年的歸宿地，其晚年的政治活動和寫作也基本上在這裡進行。

梁啟超與大學最有名的關聯，莫過於擔任清華國學四大導師之一。四大導師有說是梁啟超、陳寅恪、王國維、趙元任；有說是梁啟超、陳寅恪、王國維、林徽因；有說是梁啟超、王國維、朱自清、吳宓，但無論哪種說法，梁氏都居首位。四大導師，是一九二五年清華學校籌建“國學研究院”後的事，在那之前，中國共產黨成立的一九二一年，梁任公來南開主講“中國歷史研究法”，並提出創立“東方文化研究院”傑出構想，從此與南開結下不解之緣。或因此故，我在南開任教時，每有朋友來津遊，我總喜歡請他們到飲冰室，儘管那裡有關梁氏的實物性文物遠比不上新會茶坑村。

來粵澳執教十有六載，心心念念的是到梁任公的家鄉新會茶坑村參訪，卻始終未有機緣，直到今春正月初二，才在妻和兒孫陪伴下一償夙願。

茶坑村有梁啟超故居、梁啟超紀念館。故居坐落在美麗蒼鬱的鳳山下，舉首北望是寶塔雄姿，憑欄南眺是崖海風光，梁啟超就出生在故居的祖屋中。故居南端的怡堂書室，為梁啟超曾祖父所建，是梁啟超少年讀書、接受儒家傳統思想教育的地方。後興建的紀念館裡有先生“無負今日”的手跡，是梁啟超當年給莘莘學子的寄語。一九二五年先生在《北京師範大學畢業同學錄》上的題詞寫道：“詩云：‘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推斯志也，何艱阻之不可勝，而物務之不可成哉！諸君製同學錄，而乞言於余，余謹以‘無負今日’四字為贈。昔孔子思吾黨小子曰：‘進取不忘其初’。夫惟不忘其初，乃可以進取。諸君念之矣。”梁任公寄語的對象是青年學子，更是他自己，他無負今日，從茶坑村走出，一路北上，在中國政治、文化中心的舞台上盡顯風流，成就為一代碩學鴻儒。

梁啟超故居和紀念館門前有空地一千五百平方米，四周栽上綠樹及各種花卉，彩蝶翻飛，芳香四溢。為紀念梁啟超誕辰一百五十周年，二○二三年四月清華校友總會特製“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巨石，矗立在故居前的廣場上，是對梁任公輝煌一生的概括，也表達出後人對先哲的追思和懷念。

周 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