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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5月16日
第B11版:演藝
澳門虛擬圖書館

非莎士比亞的莎士比亞 (下)

ATT劇團的版本在結尾仍有一絲希望

立陶宛ATT劇團的《 哈姆雷特機器》在沉淪中 找出路

非莎士比亞的莎士比亞 (下)

尼修斯

德國戲劇家海納 · 米勒的《哈姆雷特機器》極端放任、顛覆性、沒有完整情節,劇本由幾個角色的獨白拼貼而成,讓人腦洞大開,像進入一個黑色迷宮,任意解讀,這給了導演和演員極大的創作空間。其台詞極具衝擊力,如“當我們的生活變得太漫長或脖子被緊緊扼住不能叫喊時,我們可以有些信心,平靜地相互屠殺。”而且抑壓猛力:“我將把屍體塞入茅房,讓宮殿在國王的屎裡窒息。”作為演員,關上房門低聲朗讀,也會面紅耳赤。

與這劇曾多次相遇。一九九九年在法國的亞維儂戲劇節(Festival-Off)中,阿根廷導演DanielVeronese的版本在塞萊斯廷教堂中進行。當時我仍未讀過劇本,而演出是說西班牙語、法文字幕,但演員高亢的情緒,場景的視覺衝擊,仍是深深把我吸引。演區中有多個常見的模特兒公仔模型,佈景有點像廢置的辦公室,演員西裝畢挺,以很高的精力奔走於偶群中,有時恣意擺弄,有時又似不能自控,演到最後把群偶毀滅,有些甚至是放火焚燒。近來重新搜尋當時的導賞:“《哈姆雷特機器》講述的是暴力,傀儡的身體非常適合被毆打和肢解……木偶有些代表演員本人,並且有相同的面孔和面具。他們代表了遭受極端政權恐怖折磨的大眾。事實上,藝術家和知識分子的罪惡感就像接受暴力,而如今這種暴力已經變得平庸並公開傳播。”看畢,戲要表達的事在二十多年後,似乎越演越烈。

《哈姆雷特機器》的題材和手法,似乎不容易在澳門實現。但其實在一九九六年的第七屆澳門戲劇匯演已曾出現,由映劇坊製作,陳柏添導演,三位男演員黃柏豪、葉嘉文、何健宇演哈姆雷特,三位女演員梁曉端、盧婉琪、劉淑儀演奧菲莉亞。模糊的記憶中,舞台上有鐵做的棺材,導演把自己的照片如靈堂照掛在台上,女演員穿婚紗,男演員聽Walkman播流行曲,第一段台詞由黃柏豪以搖滾風格唱出,女演員拿着大錘把棺材狂搥。這個演出承接了陳柏添在第六屆澳門戲劇匯演,執導達達主義的《正正反反》的實驗精神,當年備受爭議。陳柏添和澳門實驗劇場的出現,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未來另文再談。

第三次看《哈姆雷特機器》是在二○一八年首爾的ST-BOMB戲劇節。來自立陶宛的ArtūrasAreimaTheater(ATT劇團),是我看過最喜歡和感動的版本。一男一女兩位演員穿着現代服裝,台上一片泥地,一張殘舊的厚床褥放在其中,旁有一堆鮮花、開着的手提電腦、電子琴、色士風。女演員主要是在控制影像和音效,偶然進入男演員的演出世界。男演員是位高大的金髮帥哥,有着憂鬱的眼神,單看外形說是丹麥王子哈姆雷特,絕對匹配。演出至中途,他慢慢把衣服全部脫光,以均稱接近完美比例的身材和外貌,全裸直視觀眾,在唯美中卻平靜地說着那些強力而衝擊的台詞,“我打開我密封的肉體。我將在我的筋絡裡居住,在骨頭的髓,在腦袋的迷宮。我遷徙回我的內臟。我在我的屎裡,和血裡就坐……”男演員把男性的生殖器官突然用兩腿夾着,男性特徵隱而不見,剩下一個似是代表女性的三角,他純美的身軀突然分不清是男是女。“我是奧菲莉亞。那個溪流沒有留住的。絞索上的女人、動脈被切開的女人、服藥過量的女人、在唇上有雪,把頭放進烤箱的女人。”男演員在泥土中掙扎,把泥土和鮮花一口一口地塞入口中吞食,女演員在旁力圖界入,二人糾纏一遍又一遍。死靜過後,慢慢把衣服穿回,慢慢把摧毁至亂七八糟的場景打掃乾淨,二人抱着殘花,牽手,在毀滅之中有着那一丁點不知是否能描繪為純真的希望。

在演後座談會中,不如我想像的掌聲雷動,反而不少前輩深鎖眉頭,討論的氣氛不太好。我猜,這可能也是《哈姆雷特機器》作者的意料中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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