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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回上海，見到中學同學。他的父親已經去世，母親失智數年，癱瘓在醫院，靠鼻飼生存，對外界已無反應。那日到上海之時，聽說老人家情況不大好，去醫院探望她。病房裡，老人躺在那兒，骨瘦如柴，喉嚨中痰液發出咕嚕嚕的巨大響聲。

想起母親在北京的姑父，醫院的最後日子裡受病痛折磨，他費力地對身邊的女兒和外甥女，也就是我的大姨說：要快。

大姨明白他的意思：不要拖時間，要盡量快些結束痛苦。所以後來決定不進行創傷性治療，讓老人家臨終盡可能平靜。

這件事，是母親告訴我的。她那時頭腦清醒，心無罣礙。和我絕口不提死亡的父親不同，母親與我就死亡的話題聊過很多次。“將來我病重沒什麼希望的話，千萬不要搶救，讓我走得痛快點。”“什麼上呼吸機、切開喉嚨、電擊、用藥拖幾天之類的事千萬不要做。”

我答應了母親。

同學是個孝子，看到他為母親痛苦不已，我說：你在阿姨耳邊跟她說說話，告訴她你很愛她，叫她不必掛牽，你會好好生活。趁媽媽還在，跟她好好告別。

同學那天晚上去醫院，夜深人靜，他在母親耳邊說了：媽媽，我很愛您，請不要牽掛，放心，我會好好生活。

同學發現，說完這些話，母親眼皮翻動了一下，似有所反應。翌日，老人家停止了呼吸，走得很安詳。她終於放下這疲憊的肉身，自在地去了。

同學說，好在和她告別了。我說，也許就是你所說的話，讓她放下了。

條條大路通羅馬，死亡是人生的必然結局，我們都會有這一天。孝，不是父母死後如何風光大葬，而是在他們活着的時候，多給予關愛，在他們生命之燭將燃燼之時，不增加無謂的痛苦。

谷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