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線

該憑直覺行事，還是依照計劃逐步完成。每當死線逼近，便又會為平日的拖延而內疚，只好借用十六人格測試為自己開脫。錢包裡，就這麼幾張鈔票，怎麼花才不算是浪費？同樣，一周就這麼幾天，要怎麼過才不算虛度。翻開成語大全，印象最深刻的是“未雨綢繆”，把書闔上，最後只記住了“杞人憂天”。

交稿日令人發愁。正發愁的我在思忖，世上所有期限其實都在為難眾生，包括截稿日，包括安排給學生的期末作業，也包括有限的陽壽。未完成的課題讓人感到無力，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有同學為自己的作業而落淚，完成不了的，到底是任務，還是對自身的期盼。換種說法，被死線所殺掉的，到底是分數，還是那個理想中更好的自己。

回到大學時期，那個哭紅了雙眼的人是我，不斷央求導師多施捨一點時間，好讓我能繼續完善將要呈交的作品。說實在的，當時我的眼裡只有評分，作業重做一百次亦無妨，只要分數能改，我就迷信自己也能。但導師說我不必，不是說我不能，而是勸我不需要，這小小的一份期末作業不是終點，提交過後，人生還有更多大大小小的任務需要面對，所謂的最終答案，將來也肯定會有新的見解。先完成，再完善，是我學過的、印象最深刻的一堂課，比“未雨綢繆”或“杞人憂天”的印象更深。

回到生活的課題上，到底哪道難題才算得上是人生的期末作業，值得讓人花費一張又一張的鈔票，一周又一周的時間，叫人在乎的，最捨不得的，到底是些甚麼？是在有限的成績單上再添一分，還是在有限的生命裡再問一句好。未來還能繼續修改的期末作業絕不是終點，曾經的我讓如今的我跟學生們說，你們想要的未來，跨過死線之後，肯定還有。

林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