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的“大馮”老師
三月最後一天,我們起了個大早,坐車從京城趕赴津門,此行的重要環節便是前往天津大學聆聽一位老作家、老藝術家的講座。
車上,張楚先生就說過,大馮老師八十二了,還天天準時上班,他有長壽基因,老母親已一百多歲!
我有點奇怪,“大馮”這稱呼怎麼來的?
中午,一跨入以他名字命名的文學藝術研究院,頓覺豁然開朗。研究院藏着不少大馮從鄉間搜尋甚至搶救來的雕塑和建築構件,它們不但是古董,更是歷史的瑰寶。
大馮老師,對我而言,熟悉而陌生。熟悉,僅僅因大名在文學界如雷貫耳,讀過其小說、散文而已,而陌生,恰恰因他除了作家身份外,其餘所有底色對我而言均一片空白。
我還是幼童時,有次和家長去電影院看了部片子,叫《神辮》,講述清末一個叫傻二的武術家用修煉成“精”的髪辮對抗地痞流氓、八國聯軍的故事。幾十年後重溫這懷舊電影,我才意外發現故事地點在天津。字幕顯示,據同名小說改編,而作者就是大馮。後來我買了他的小說集《啊!》,其中一篇正是《神辮》。
大馮的各類作品在展室裡汗牛充棟。此刻我才意識到他不僅是作家,還是畫家、劇作家、收藏家、非遺藝術保護者,如此多面手在當今之世難覓第二。我見到有些作品還譯成外語,標註作者時用的是粵語音譯的英文:Fung Kei Choi!看來,大馮的影響力不但早就滲至港澳,且在粵人後裔眾多的北美也頗有市場。
就在大家聚精會神瀏覽他的作品時,有人悄悄說:大馮老師來啦。
果然不同凡響。只見一位身高鶴立雞群的長者被簇擁而來。他頭髮略長,遮住了兩耳,這是在媒體上的標準造型,若不是染得隨意,露出一側斑白且步履緩慢,實在一下子難以將他和耄耋之年混為一談。
大馮坐下講課。他的嗓子和語氣是那樣的和風細雨,像熱戀中的大男孩。談到母親,他說自己像呵護女兒一樣呵護她。真是暖男。以前讀過他寫貓的散文,讀到他對貓兒離家出走後的牽掛,那份情思拂過我的每個細胞。實在難以相信作者居然是一彪形大漢。
我是醫生,對老人聲音特敏感,可大馮的聲音一點都沒洩露出嘶啞、遲鈍和蒼老、乾澀,就像小時候聽年輕的爸爸講故事時一樣,且裡面糅進了似水柔情。說起特色古村落的龐雜數據,他如數家珍,盡顯學者風範。他還說計劃寫兩部長篇小說!
為表歡迎,大馮老師給我們送去了短篇小說集《俗世奇人》,還有木活字印。我慢慢懂了他為何被稱為“大馮”。一是身高體壯,原籍浙江卻生在津門、一輩子活在津門,盡得燕趙天地精華;二是暖中帶憨,至誠至愛,溫文爾雅,心思縝密,乃不老大男孩;三是境界奇大,胸有氣象萬千,在俗世中,他才是真正的奇人。
會後,大馮頑皮地戴上墨鏡,整了整鬆垮垮的黑西裝,陪着大家一路走向大門合影。有人掏書出來索取簽名,大馮來者不拒,一一瀟灑地寫下大名:馮驥才。
譚健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