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大院人物誌

倘若當年有無人機可以俯拍視頻，很容易發現這樣的畫面：“德國人”跟鄰村那個大地主兒子的小老婆是天生一對。

聽長輩講，大地主兒子小老婆是個有文化的人，上過大學，受日本人飛機炸彈驚嚇，精神出了問題。大地主一家人逃往香港、台灣時，就沒有帶上她，把她一個人孤零零留在村子裏。政府和當地百姓也沒怎麼為難她，她每天的主要活動就是把自己穿戴梳洗得乾淨利索的，在村子周圍田埂上漫步，舉止嫻雅，若有所思。“德國人”有半門娛樂的手藝：捉了蟒蛇，扒下蛇皮，蒙胡琴，滴上松脂，翹腳躺在床上拉琴。琴藝很差，拉不成調，從來沒有聽他拉過一支完整的曲子。有一次，村小學請他去髹幾面黑板。我這才知道，他居然會製作黑板漆，肅然起敬。回想起來，“德國人”是全村最好玩、最和藹可親的長輩，我們經常圍觀他用缸灶做飯，翹腳拉琴，我們怎麼開他玩笑，他都不會動怒生氣。

我將滿十七歲時考上大學，跟家鄉一別千里，到北方唸書。雖然寒暑假大多會回家住上幾天，但畢竟多數時間生活在他鄉，家鄉的人和事，原本經歷的就少，隨着歲月流逝，遺忘的更多。倘若下一點調查的工夫，一定會有更多的故事，更具體的情節。大院十來戶人家，五六十口人，一一道來，加以適當的演義和虛構，是有可能寫成一部厚厚的鄉村野史或長篇小說的！

家鄉那個竹木蓊鬱、三四百人口的小村莊，如今早就面目全非了，那個大院也已經蕩然無存。家家戶戶，都過着各自的生活。

日月如梭，人生如夢。優劣是非，我無意評判。寫作此文，不過是稍微抒發一下懷舊思鄉情緒罷了。

（七之七）

亞 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