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味

《米店》的故事並不新穎，歌者以其流浪藝人的角度出發，描寫一個決定性的時刻。他等待女朋友一起上船，航向遠方，兩人在不穩的生活中，建立起一個家，逐浪而居，為未來奮鬥。

上世紀愛爾蘭作家喬伊斯就曾在短篇小說《伊芙琳》中，刻劃過類似的情景：年輕女子伊芙琳結識了水手法蘭克，準備和法蘭克私奔，離開“癱瘓”的愛爾蘭老家，向陌生的阿根廷邁進。喬伊斯從面臨重大抉擇的女工視角出發，仔細刻劃其心理狀態，描述她在面對“去”與“留”時的衡量與掙扎。喬伊斯筆下的法蘭克，一生過着飄搖的生活，喜愛音樂，也常唱浪漫的歌。他要給伊芙琳一個家，一個在全然陌生的國度，重新構築的愛巢。但家，在伊芙琳眼中代表着甚麼？也許是安穩，或僅僅是另一種“癱瘓”。在喬伊斯筆下，只有麻木的眼神，蒼涼的“頓悟”，現實的殘酷。

有趣的是，張瑋瑋彷彿化身為故事中的水手，兩袖清風，海上尋家。《米店》正是作為“水手”的他，寫給伊芙琳的情歌。前期的張瑋瑋，是浪漫的民謠歌者，在蘭州，在白銀，在少年生活中，他看到霧，看到迷茫，明白甚麼是“癱瘓”。但年輕熱血的他，選擇了希望，相信飄搖迷茫的生活有終結，相信愛情的力量能讓內心安定，落地生根。所以張瑋瑋說，《米店》是一首青年勵志歌曲。它是理想主義的產物，是每個人青春中的一點幻想，無可救藥的樂觀與浪漫。

多年後，張瑋瑋坦言，自己再也不會寫出另一首《米店》。經歷過更多塵俗的洗禮後，也許他更能理解喬伊斯筆下把頭靠在窗簾上的伊芙琳，在凝滯的空氣中，每一嗅，都是灰塵味，再也容不下晶瑩透亮的理想主義。那個青春的年代一去不返，儘管《米店》仍然是民謠界的經典之作，在歌者心中，它卻不過是一段人生的記錄，不好，不壞，也終有厚積灰塵的一天。

古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