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溉亭塘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周漢宮商律本同，黃鐘纍黍計難工。

均調律呂歌韶雅，禮樂充庭聲教隆。

錢塘，江蘇嘉定人，與弟坫，同族大昕、大昭昆仲，大昕子東壁、東塾，大昭子東垣、繹、侗，皆為樸學，故有九錢之目。嘉定錢氏以文章學問書畫名於世者不可殫述，大昕為一代通儒，於學無所不窺，塘則專精聲音、文字、律呂、推步之學，大昕亟稱有神解，“尤羣從之白眉”。塘字學淵，一字禹美，號溉亭。父煌，字永輝，諸生，嗜學好聚書，晚年好《易》，著《大成集》，未竟卒。塘少大昕七歲，雍正十三年生，始就傅，習舉子業，出語不凡。補博士弟子員，與諸澱綸、汪翼青、王鶴谿、王耿仲相唱和，王西莊、王述庵皆激賞之，然慊然不以詩人自命。迨貢入成均，試闕下歸，益肆力於經史。乾隆四十五年舉南闈，對策通場第一，連捷成進士，得知縣，以不習吏事，請改教職，選授江寧府學教授。教職多暇，唯事撰作。少時執經於大昕父桂發，方大昕晉京，塘與弟坫及大昭相與切磋，為實事求是之學，至大昕歸田，塘學已大成，輒互證所得。乾隆五十五年卒於官，年五十六。大昕慮其撰述不盡傳，因仿魏晉人別傳例撰《溉亭別傳》，以廣其學。塘著《律呂古義》，自序云：“古之律傳而尺不傳，律法待尺，以為用尺不傳則律不傳矣。自苟勗以劉歆銅斛尺為周尺，載於史志，莫有知其非者。”以所得漢建初慮俿銅尺究之，乃知魏晉荀勗所謂周尺，實為漢尺。周本八寸尺，不可制律，律必用十寸尺，即昔人所云夏尺。“然則周尺不能自用其尺制律，後人顧必曰周尺哉？古律當無異度，周必因乎夏商，夏商必因唐虞，十寸尺之為二帝三王時律尺，明矣。”又以累黍議黃鐘算法，謂《隋志》失古律，中管調器非律呂元聲。不知雅樂燕樂異調，則郊廟與房中無別。不知中管之非元聲，則八音俱乖本律。不知校律用尺再乘方，則得數必舛。不知今權所應之度，則不能審古物之應律與否。律數寓於度量權衡，而其聲應乎金石絲竹，數物為其用，通則有法，即黃鐘之律，故曰為萬事根本云云。《論語·八佾》：“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孔子慨乎有感於當時，則溉亭謂為此書非徒傳古尺，兼以明律法，顧其意在此乎？又著《史記三書釋疑》，於律曆天官家言皆究其原本，而以他書疏通證明之。又有《泮宮雅樂釋律》、《說文聲系》、《淮南天文訓補注》，所作古文曰《述古編》，多未刻。阮元刻《溉亭述古錄》，並錄入《疇人傳》，幸傳其名其學。此錢塘小楷書陶淵明《歸去來辭》，款識“厥侯先生指正。己卯夏，錢禹美書”。鈐朱文“禹美”印。乾隆二十四年己卯，時年二十五，當其少壯，故能為此。書學唐人，全篇一筆不苟，法度謹嚴如其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