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縱即逝的色彩

一九○七年，法國盧米埃兄弟的天然彩色攝影技術專利面世，吸引了不少歐美攝影師的目光。美國知名攝影家愛德華 · 史泰欽(Edward Steichen)對新技術雀躍不已，迅即買了一批奧托克羅姆(Autochrome)感光版。另一位攝影名家艾菲里特 · 史蒂格利茲(Alfred Stieglitz)響應史泰欽的熱情，並確信這項彩色顯影技術，足以在攝影史上佔一席位，和達蓋爾銀版(Daguerreotype)並駕齊驅。然而盧米埃兄弟的心血結晶，在市場推出不到三十年，就被舉世聞名的柯達彩色(Kodachrome)底片取而代之。

對史蒂格利茲而言，奧托克羅姆的出現，是現代攝影技術的重大突破，對有意拍攝彩色相片的攝影師來說，更是夢想成真。這位畫意攝影大師猶如產品代言人，對這項彩色攝影技術極力推崇，吸引當時不少攝影師爭相購買，為早期的盧米埃兄弟帶來豐厚利潤。對奧托克羅姆彩色相片大表讚賞，史蒂格利茲亦隨即開始自己的攝影實驗，拍了一些彩色肖像照，例如《穿直間紋裙子的女孩》，《Kitty Stieglitz》等。作風高調的史蒂格利茲，在奧托克羅姆感光版推出同年的九月，便迫不及待在自己的紐約二九一藝廊，舉辦他的奧托克羅姆彩色照片展示會，並當場豪言：“彩色攝影如今已是不可動搖的事實。”在該年十月出版的《攝影作品》中，史蒂格利茲大談現代攝影的願景，認定彩色攝影會如雨後春筍般鋪天蓋地，為攝影愛好者帶來更廣闊的創作空間。

言猶在耳，美國那一班彩色攝影領頭羊，卻在短短三兩年間，對這項彩色顯影技術逐漸失去興趣，當中便包括史蒂格利茲。奧托克羅姆之所以曇花一現，主要還是受技術本身所限：費時，拍攝過程複雜且麻煩，需要長時間曝光，因而無法捕捉運動影像等等，統統成為“魔法”失效的原因。在選材方面，攝影師必須深思熟慮，盡可能避免色彩對比過於鮮明的景物，否則可能造成所謂的“荷包蛋效應”，即產生相片中央部分的顏色比較深暗的效果，又或者令某些顏色的效果過於“出眾”，從而破壞畫面整體的和諧。上世紀初，電氣及飛機工程師梅爾芬·奧哥曼(Mervyn O'Gorman)是發展英國空軍的重要功臣，亦被認為是奧托克羅姆彩色攝影先驅之一，這幅攝於一九一三年的《克里斯蒂娜》是他的代表作。相中的女主角身穿紅色斗篷，配合克里斯蒂娜一頭金色長髮，還有粉色的海岸作背景，營造出主次分明的視覺效果，教人眼前一亮，亦可見奧托克羅姆感光版，對紅色情有獨鍾。

直至一九三六年，美國的柯達攝影公司將柯達彩色(Kodachrome)底片上市，這項耗資不菲的研究發明，徹底改變了彩色攝影技術；其時，奧托克羅姆感光版的歷史任務，已經基本完成。柯達彩色底片，可以捕捉完整的彩色強度，高解像的相片，令畫面效果更細膩生動，在上世紀中葉，一度深受商業攝影師歡迎。彩色攝影技術的競爭，看似暫且告一段落，但提升彩色攝影的藝術價值之戰，卻一直持續了幾十年。參與其中的攝影師，捍衛黑白攝影乃王道者有之、勇於探索彩色攝影可能性之士有之、對彩色攝影態度大逆轉的攝影愛好者亦有之。

他們圍繞着的主題，無非只有一個：彩色攝影是否有資格，登上傳統藝術的大雅之堂？

（彩色攝影之蛻變五之三）

撰文：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