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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3月23日
第B12版: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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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納河畔漫漫攝

塞納河畔漫漫攝

對於巴黎,我最常想起的是盧森堡公園,鴿子遊人流浪漢與藝術家穿梭如織的一個大舞台。十多年前,我常常拿着一部菲林相機一個筆記本,在這裡坐半天,塗抹一些關於現實的影評,拍下幾個和我一樣的異鄉人。在巴黎創作過的人都懂,巴黎最接地氣的不是咖啡店的天花亂墜,而是公園裡的流連、閣樓裡的煎雞蛋與情愛。

最近重看二○二二年的冷門佳片《巴黎夜旅人》(Les Passagers de la nuit)裡面,我們首先遭遇的,也是八十年代的巴黎日常煙火,以及在黑夜裡、公園中、河堤邊遊蕩的衆人:男孩馬蒂亞斯開着小摩托在街道上視若無人,他的姐姐像從戈達爾的電影走出來的政治少女與遊行隊列同行,神秘流浪少女塔露拉來去無蹤是法國文學典型的浪遊者形象……還有最關鍵的女主角伊麗莎白,這個除了夏洛特·金斯堡無人能駕馭的角色,她漫遊的不只是巴黎的黑夜,還有人到中年失婚的午夜。

電影中最迷人的其中一段,是塔露拉帶馬蒂亞斯去接觸他那中產家庭不會接觸到的地下社會,一番迷狂之後,兩人在塞納河的橋上喝酒嬉鬧,一個不小心塔露拉把馬蒂亞斯推下了塞納河,隨之她也跳了下去……

掉進塞納河的隱喻以及典故,必須一提。首先這是愛情的象徵,象徵主義詩人阿波利奈爾寫的《密拉波橋下賽納水長流》(Le Pont Mirabeau):

密拉波橋下賽納水長流/柔情蜜意/寸心還應憶否/多少歡樂事總在悲哀後/鐘聲其響夜其來/日月逝矣人長在

這是一個對愛情的不確定的論證,對未來消逝的愛的預示,但同時是接受甚至享受的,這是典型的法國式愛情觀。而那夜塔露拉主動與馬蒂亞斯歡愉,然後漠然離去,並不是無情,恰恰是在教育這種愛情觀:密拉波橋是人類固執地對愛情永駐的幻想,流逝不已的河水才是愛情的本質,它不停留,但鮮活並且流向遠方。

電影終結於一九八八年。一九八八年之後,巴黎和它的孩子們該是怎樣?電影結束後,可能只剩下我們,嚮往又害怕巴黎黑夜的我們,仍然在躊躇,無路可去,靜靜接受時光的蹂躪。所幸我的多次巴黎漫遊,都有相機陪伴,我越拍越慢,尤其是走到塞納河畔的時候,我按下每一次快門,都怕打擾了戀人們的幽靈。

圖/文:廖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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