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死麕
《詩經》有關男女戀情諧趣的詩篇很多,〈雞鳴〉並非唯一的。《召南 · 野有死麕》便是另一首:野有死麕(鹿也),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徐也,慢也)兮,無感(同撼,動也)我帨(佩巾也)兮,無使尨(狗也)也吠。
全詩大意可以用第三、四句:“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概括之。本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甚麼稀奇?何況追求這位懷春少女的,並非無賴之徒,而是個“好孩子”(吉士)。然而二千年來釋經之士一接觸到有關男女的情愛,便硬是覺得渾身不自在。詩前兩章八句,意義清晰,難以強解,便只好在最後一章做文章了:“此章乃述女子拒之之辭。言姑徐徐而來,毋動我之帨,毋驚我之犬,以甚言其不能相及也。其凜然不可犯之意,蓋可見矣。”
詩的第三章無疑是女子拒絕之辭,然而,“凜然不可犯”?我且把它翻成今日廣東話:“慢慢來唔好咁擒青。咪郁我條圍巾,咪搞到隻狗吠……”這是凜然不可犯?抑半推半就?我看似乎更接近後者。把懷春少女當時的慌亂、患得患失,寫得相當真樸、生動、傳神。一首妙趣的小詩便被歷代解詩之人“凜然”扼殺了。
有些戀歌難以曲解,解詩的人便直接批為淫穢。《鄭風 · 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多麼樸實、率真的一首戀歌。“子寧不嗣音”,“子寧不來”,“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多少相戀男女讀來“於我心有戚戚焉”,說盡心中的話。但解經的學究謬儒卻視為:“此亦淫奔之詩。”且問淫在哪裏?我看只在解經人的心裏。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