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時想的事

在跑界，有一句名言非常風靡：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 （痛無可避免，苦在心一念。）這句話同樣適用於游泳。幾輪熱身後，隨着破水一蹬，沒有擾人的工作訊息，暫別嘮叨妻子和吵鬧稚兒，逃離了外界的嘈雜喧囂，幻想自己如飛魚王子上身。水下世界，寂靜得彷彿與世隔絕。

只是，久未下水的你，剛游兩個來回已經累得氣喘吁吁，無數次抬頭呼吸、手臂划動、雙腳踢蹬，身體的力不從心總讓你直覺地想停下，明明上班已這樣累人，何必連周末都要難受折騰。隨着水中動作的持續不斷，身體愈發疲乏，手臂如鉛塊般越來越沉，踢水的頻率越來越慢，腦海裡的思想拉扯和自我審問也愈加頻繁：“繼續吧”、“好累啊”、“快停下”、“別放棄”的對話在腦海相互交纏。可這樣就輕易放棄是否失去了運動的意義？你如是自問，麻痹的指尖、僵硬的肩頸、鬆弛的肚腩、痠軟的小臂以及中年人的慢性三高，無一不在詰責自己日復一日的貪懶而疏於運動。每逢上班，從九點開始黏在椅子上，除了茶水間和洗手間，雙眼一直緊盯屏幕，咖啡一杯接着一杯，電話一通接着一通，會議一場接着一場，鍵盤上敲得熱火朝天，鍵盤旁的零食包裝隨處可見，只有眼前那杯三百五十毫升的白開水紋絲不動。你可有善待自己的身體？突然浮現的靈魂拷問，讓你終於下定決心。回過神來，繼續保持專注，逐漸調整呼吸，直到觸壁出水、摘掉泳鏡，整個世界方隨着吐納間進入了不可思議的靜謐之域。

只可惜，這種因缺氧所致的神奇只有短短幾秒，很快便傳來遠處的狗吠聲、池邊因追逐而掀起的水花四濺，以及旁人的尖叫與閒聊之聲。你不禁為寧靜被打破而感到惋惜，游泳是一項低社交性的個人運動，和嬉水有本質區別，泳者要求身心投入、全神貫注，在自己的泳道上勻速前進的同時，還要關注池邊每一位伺機跳水的孩子，避開不慎跨道和迎面而來的泳友。如果說感知外界變化尚算容易，那麼突然閃現的萬千思緒才是最難抵禦，靈光乍現間，或是子女的功課、或是抽屜裡被遺忘的帳單、或是不着邊際的隻字片語、或是人際關係的矛盾、又或是近期的工作事項——對了，不知道岸上的手機響了沒有，昨天會議上還未落實推進方案，誰知老闆這會兒會否正急電自己下達指示。

心馳外物是運動大忌。在人生賽道上，每個人都是運動員，心理素質和堅定意志才是成敗關鍵，平心靜氣方能化險為夷、甚至反敗為勝。你一邊自我鼓勵，一邊竭力摒棄內心無休止的雜念，調整好泳鏡，深呼吸一口氣，再度沒入眼前一池湛藍之中。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