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覆印象中那一抹煙霞
從天文氣象角度看,空氣中的懸浮粒子,再加上水氣,科學一點叫霧霾、毒霧,詩意一點可叫煙霞,讓人在過去幾十年,即使身處在空氣污染的環境中,也學會如何自我催眠,幻想自己置身於蓬萊仙境。
這份不經意的浪漫,同樣長時間存在於西方的美術世界之中。例如法國印象派大師莫奈,擅長以彩筆捕捉光影變幻的瞬間,他的《日出 · 印象》,便生動描繪了勒阿佛爾(Le Havre)港口在薄霧中旭日初升的景象。如何呈現眼前光影、空氣和顏色之間的變化,在莫奈之後的畫作更不時出現。藝術史學者對法國印象主義畫作的主流分析,讓人一度覺得眼前景象的煙雨朦朧,是畫家刻意營造的氣氛和意境。直至近年,歐美有人開始挑戰這類觀點。例如去年一份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中的報告指出,不少十九世紀印象派名作中呈現的風景,不一定是畫家的藝術潤飾,更可能是他們以畫筆如實反映當年因工業革命所產生的空氣污染。報告以印象派畫家莫奈、唐納(J.M.W. Turner)、惠斯勒(James Abbott Whistler)的風景畫為例,指出這些大師的畫風,幾乎在同一時間有所改變。報告的作者之一奧爾布蘭特(Anna Lea Albright)現職法國索邦大學研究員,她進一步解釋,只要對比這些畫家的前後風格,便會發現畫中建築物的輪廓,由早期較清晰演變至模糊,就如每幅畫面都有薄霧籠罩,這種視覺效果,跟污濁空氣影響光線及能見度的情況一致。
根據該份報告的另一名作者,哈佛大學地球及行星科學教授赫伯斯(Peter Huybers),他們集中研究莫奈和唐納近百幅作品,透過光感的數學分析,得出關於畫中景物的兩組數據:輪廓鮮明度和白色的強度。根據赫伯斯,空氣污染使景物變得“矇查查”,建築物的輪廓變得模糊,全景就如鍍上一層白色薄膜,莫奈的《國會》和《滑鐵盧橋》是其中例子。赫伯斯和奧爾布蘭特再將有關數據及畫作年份,跟同期英法兩國的空氣污染估值相比,發現兩者相當接近。作為十九世紀西方工業重鎮,倫敦和巴黎是當年污染環境的罪魁禍首。兩人報告的結論,認為在印象主義的美術世界,其實夾雜了現實主義的元素。
將印象主義和空氣污染相提並論,這兩位學者並非敢吃螃蟹的第一人,只是將美術和廢氣混為一談,在藝術世界中似乎欠缺市場。例如在二○○四年,英國泰特現代藝術館曾舉辦名為“污染的美學”的會議,但反應平平。為《華盛頓郵報》撰文的澳洲藝評家斯密(Sebastian Smee)甚至火力全開,狠批赫伯斯和奧爾布蘭特的報告“膚淺得可怕”,直言將畫作內容當作科學研究,明顯是捉錯用神,因為藝術是想像、感覺和哲學相互碰撞而產生的結果,用空氣污染指數去“分解”莫奈筆下那一抹“煙霞”,無疑是一個天大笑話。
王少保